苏净禾隔着玻璃看了看,见到其中居然有一整部《世界园林植物与花卉百科全书》,转头一找,房间里并没有工作人员,尝试着伸手开了一下,玻璃门没有锁。
她如获至宝,把一整部书都取*了下来,坐在一旁的座位上翻查起来。
这一回她誊抄出来的名字基本都能找到了。
苏净禾随身带了纸笔,就势把有用的信息都摘抄并翻译了出来,又简单画了下树叶跟树干的特征。
她上一世学过两年素描,虽然技艺并不精湛,用来白描一下还是可以的。
苏净禾有个习惯,一旦专心做事,就不会分心关注身边发生的事情,她只觉得外头好像有点嘈杂,但是大脑自动过滤掉了嘈杂的信息,直到被一道非常不客气的声音打断。
“同志,这里不开放!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净禾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门外不远处站了好些人,男男女女都有,大部分都穿了制服。
跟她说话的那个妇女穿着一身套装,胸前还绣了“杨坪镇图书馆”六个红线小字。
她快步走了进来,对着苏净禾不悦地说:“你怎么还把闭架的书拿下来了!这都不能随便拿的!赶紧走!”
苏净禾皱眉:“您好,我进来的时候这里没有标明不能翻阅,门口也没有贴不能进入的告示,图书馆是公共场所,都是为人民服务,请您说话礼貌些……”
她话还没说完,妇女就不耐烦地轰她:“走走走,今天有重要领导……”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的人群终于走了进来。
当头那一个也穿着跟妇女同系列的男式制服,口气客客气气对着身后的人说:“苏厅,您看,这就是苏老爷子当初捐赠的三千一百零五册书,我们去年找回来之后,特地开辟了个房间,列了专架保存起来,修补之后,保管得很好,没有发霉、虫蛀的现象。”
他说完之后,听到里头那个妇女的催促声,觉得不太对,连忙几步走了过来,皱着眉问:“这是怎么了!领导都来了,你在这里闹什么!”
妇女一指苏净禾,告状道:“就一会没留意,有个人偷偷溜进来了,还偷了书架上的书下来……”
苏净禾把她几乎要戳在自己鼻子上的手指隔开,起身道:“这位同志,我不同意你的污蔑,图书馆的书都是对大众开放,普惠民众的知识,这间房没有上锁,也没有标注,书架也没有锁,你用‘偷’字……”
“都说了这里不开放,这些都是珍贵的书籍,要好好保管,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赔得起吗?!叨叨啥,还不快走!”妇女上前几步,几乎要推搡起来。
制服男见这里越闹越大,脸色铁青,急忙拉住他的同事,喝道:“胡闹!省里领导就在边上,你吵吵啥!”
正在吵闹之间,被称作苏厅的中年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他浓眉大眼,身高至少有一米八,看起来非常有军人的特质。
在边上听了片刻,他忽然开口道:“这位小同志说得很对。”
说着神色严肃地看了一眼那个穿制服的妇女:“保管是其次,我们前些年走了不少错路,现在要想办法弥补,要正视知识*的作用,书籍是知识来源的重要渠道,你们图书馆是普罗大众获取知识的途径之一,要让更广大的群众,尤其是年轻人利用起这些书籍,才不浪费。”
又说:“我父亲把这些藏书赠送给你们,就是希望让更多的人能利用到,如果只是为了珍藏,又何必多此一举?”
后头跟着的一群人不知是谁主动鼓起了掌,紧接着,“啪啪啪”的掌声就在室内响了起来。
一个领导打扮的人走过来对着那两个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交代:“还不快道歉!”
制服妇女虽然不服气,还是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对不起,嘴里却嘟哝:“又看不懂,跑来这里乱翻,我就是怕她搞坏了!”
苏净禾听了个真切,当即不客气地说:“同志,你如果不想道歉,可以不说话,我看得懂,我来这里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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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资料的!”
这个年代能进图书馆工作的,家里几乎都有些能耐。
制服妇女当着这么多领导同事丢了脸,尴尬极了,也不管场合合不合适,领导怎么着急,忍不住讽刺道:“你一拿就拿那么多,摆得一桌子都是,看得完吗?这上头可都是外文!你就装吧!”
苏净禾让到一边,把自己随身的笔记本打开放在桌上:“我是来查资料的,我就是要这么多书,翻阅的时候也很小心,没有弄坏、弄折损一页书,更没有污渍,这些内容我都看得懂,请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制服妇女瞄了一眼笔记本上的内容,见笔记本上是中文配图,书上摊开的那一页却是外语,更不信了,嚷嚷:“谁知道这是不是对应的,书上是外文,你这里写的是中文,说不准是你之前写了拿来充数的呢!”
图书馆的领导见状,连忙把她拉开:“你做啥!”
“我就不服!”妇女嚷嚷着挣开对方的手,“我好好干活,这还有错了?她就是不懂装懂,在瞎搞!”
又对着后头人说:“再是领导也要讲道理的吧!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吧!”
“你才是不懂装懂。”苏净禾还击,指着书上的内容,“你要是懂英文,就会知道我写的中文是这一页上面名称的翻译词,还照着画了图,你不懂内容还在这里指责别人,这种态度,怎么能服务好人民群众?不讲道理的是你!”
她把前一页翻了出来,指着上头的内容跟图画跟自己笔记本上的内容一一对应,哪里是文字翻译,哪里是原文,哪里是素描,那里是原画,清清楚楚。
就算不认识英文,看到苏净禾惟妙惟肖的白描,制服妇女也臊了起来。
她这回干脆地道了歉:“大妹子,对不住,是大姐我没文化,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而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苏厅则是走到了苏净禾身边,伸手拿起她的笔记本,认真看了几页,问:“小同志,你的英文是在哪里学的?学得很不错。”
苏净禾指了指桌上的英汉*词典:“有些难的是查字典的,我是镇上纺织厂的子弟,以前厂里请了国外的专家来指导,我跟着学了半年,后来家里长辈也有继续教。”
苏厅满意地点了点头,问了她的名字,又问现在多大了。
苏净禾一一回答。
对方把她的笔记本放回桌面,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说:“好好学习,将来发展都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他没有耽搁太久,看了看书架上的书,就待着随行人员出去了,临走之前还特地交代:“这些书不要都挡起来,应该要能通借才行。”
等人都走远了,那个妇女又偷偷走了过来,特别不好意思地对苏净禾说:“同志,真的对不起,我先前误会你了,主要是咱们馆里经常有些不爱惜书的年轻人过来,又撕又偷的……我就……”
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给你吃,就当大姐给你道歉的!”
苏净禾拿了两颗,示意自己没有放在心上,问:“刚刚那个苏厅是?”
“是省厅下来的大领导,听说他父亲是老军人了,大渡河的时候头一波往前冲的,后来被下放来咱们镇上,前几年才平反,临终前把家里藏书都捐给图书馆了。”
又指着那一部百科全书:“我就是想着老先生的赠书,不能给外头人瞎霍霍了,刚刚一下子脾气上来,就做了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