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利避害和求生欲望是人之本性,要克服这种本能,只靠外力逼迫绝做不到。
千渠因信愿之力而强大,为了守护家园,弱小的凡人敢反抗强大的修士。
攻打千渠和追杀他们的仙盟修士,或因贪婪或因强权或因仇恨,无论多么疯狂,总归还是惜命贪生。
只要能活,谁还想死?念几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想开了。
而眼前这群人将生死置之度外,将以身殉道视为荣誉。
贪婪欲望无法战胜信仰之力,那信仰是否能战胜信仰?
是长矛刺破盾牌,还是盾牌挡下长矛?
宋潜机暗骂无相害人,欲望害人,一边喝问冼剑尘:这已经是最难应付的敌人了,你这次还不出手吗?
冼剑尘摇头:不好说。你还是再接剑吧。
宋潜机反手握住飞来宝剑的剑柄,手腕下意识一颤:怎么这么冷!有没有暖和点的?
二人已是风雪满头。此剑出鞘寒气凛然,更是雪上加霜。
此剑名为破妄,可助持剑者堪破虚妄。这阵法威力强大,因为有信愿之力加持,你用别的剑不顺手,只有此剑最合适。但你持剑时,需暂时放下纷繁杂乱的念头,放弃充沛的感情。冼剑尘话锋一转,你行不行?你要不行,为师就准备逃命啦。
宋潜机深吸一口气:念心法!
四面的风雪帘幕愈发牢固,每一剑全力刺去,只能划出浅浅痕迹。
像竹剑打不穿铁墙,宋潜机陷入被动。
冼剑尘:没有心法,你先想象你是冰雪做的,与世上一切悲欢离合都不相干,你通晓是非,心志坚定,却没有理解强烈的感情
什么玩意儿?宋潜机越听越觉抽象至极、难以理解:我造了什么大孽,在这种死阵里临时抱佛脚。
先想点开心的事,咱们遇到这阵法,说明他也没牌可打了。
他们顺利甩脱正道仙盟的围追堵截,逼得幕后敌人动用最后、最强的助力。
你说的有道理。宋潜机赞成,还是再说说这剑的事。
两人一路吵架,却也积攒下许多默契。
无论面对何等艰险的绝境,他们总能苦中作乐。
谁说西天之行,就只能有痛苦?
冼剑尘:唔,锻造它的材质很特殊,与青崖的雪刃刀同源。
宋潜机骂了句脏话:你不早说!
冼剑尘:这重要吗?
宋潜机闭上眼,开始回忆使用雪刃刀时的感觉。
夜已深了,浓云遮蔽明亮的月影。
洪福郡上空的云船灯火已熄,天上地下都是一般黑暗。
夜幕深处,忽亮起一道绯红霞光,如流星拖着长尾划过天际。
地上的人纷纷仰头:
流星怎会这么亮、这么红?
那是仙音门的乌金车。何仙子真要去华微宗了?
何青青坐在金碧辉煌的乌金车中,闭眼假寐,直到云车停下。
掌门,前面有人拦路!赶车的年轻弟子入内禀告。
何青青撩起眼皮,目光越过垂落的碧纱望去。
只见拦路的女子身穿利落的红色劲装,腰身劲瘦,双腿修长有力,驾驭着一柄俏丽的长剑。
陈红烛带着百花杀,一个人拦下何青青的乌金车:
何姑娘
仙音弟子当即喝道:我派掌门在此,陈仙子何故无礼!
陈红烛一怔,改口道:何掌门。
众仙音弟子表情不善,怀抱琴瑟琵琶等乐器,五指紧绷。
陈红烛目光穿过微微晃动的碧纱,紧盯着纱后纤细的人影。
我们又见面了。碧纱后传出女子冷清的声音,我正赶去救治你父亲,你为何要在此拦我的路?
何掌门,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陈红烛道。
哦?女子淡淡应道,那便上车吧。
乌金车在黑夜里光华璀璨,当年妙烟仙子便乘着这样的车架。
如今何青青乘坐的这辆更大更华丽,像一座云上宫阙,散发着冰冷气息。
美人香车,这世间九成九的修士见了,都恨不得进去坐一坐。
陈红烛却道:我不上车。还请你下来与我说话。
第199章 披荆斩棘
何青青想让陈红烛上来, 陈红烛却想让何青青下来。
仙音门弟子都觉得陈红烛古怪,默默探查前方是否有埋伏。
否则她既然来了,为什么没有小华微宗的弟子跟随?
何青青真要想走, 仅凭她一个人,拦得住吗?
两边僵持,气氛沉默,忽而辇车后方飞出一道人影, 御剑拦在陈红烛身前:
师妹,你别闹了!要么跟我们一起回华微宗, 要么就让开。耽误了救治师父, 休怪我翻脸无情!
竟是袁青石。他没有坐在车里,而是跟在车辇另一侧。
陈红烛看他一眼就错开目光。一来想起父亲、师兄和华微诸位峰主长老从前对她百般宠爱,后来却多次阻挠、威逼、暗害她, 叹物是人非,世事悲凉。
二来气袁青石自己不争气,现在对何青青这副殷切备至的模样, 就像以前对妙烟。这种好感来得快去得更快,看似感人,实无半分真诚可言。
陈红烛冷笑道:只怕我回去了,就再出不来了。我不跟你们一道,我也不会让道。
袁青石被拂了面子,余光又扫到车辇里的身影:陈红烛,我不想与你动手, 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放肆!陈红烛一声断喝,我乃奉天地祖宗之命, 得到华微印认可的华微正统传人!虚云在宗门祠堂见了我, 也要向祖宗牌位低头!你是什么身份?我与仙音门掌门说话, 哪里有你开口的份儿?!
黑夜里华微印被点亮,剑鸣声随之响起。
百花杀自喜宴染血,这些年随主人南征北战,越磨越锋利,早已不再是一柄绣花剑。
袁青石猝不及防,直面剑鸣冲击,如挨了一记重拳,耳中嗡嗡作响,更是不可置信,随即怒火中烧:你、你能怎如此
好了。我与陈仙子说两句话,你们先退开。清冷女声再次响起。
只见纤长手指轻轻撩起碧纱帘,窗边露出一张芙蓉面。
她仍没有下车,却主动露面。
袁青石还想说些什么,何青青淡淡瞥了他一眼,无声制止。
夜空安静下来,终于只剩何青青与陈红烛四目相对。
她们其实不熟。自逝水桥一别,两人再没见过面,但都在修真界闯荡,难免会听说对方的消息。
并不是谁与你看过同一场月光和烟火,谁就是你的朋友。
陈红烛道:何掌门,你现在十分危险,我想劝你谨慎,莫行止踏错。
何青青淡淡道:我如今是仙音门唯一的掌门,更是正道仙盟的代盟主。万人铺路搭桥,险径也能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