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胡妈妈这里,道理都懂,心中却难平。她自幼跟在陈氏身边做贴身丫头,长大配了小厮,又作为陪房与陈氏一起到叶家。女孩儿嫁了人,满目都是陌生。陈氏最初过的战战兢兢,自与陪房比在娘家时更亲近。只要没有利益冲突,亲近的人处久了就会有感情。没小妾的人家还好,有小妾或夫妻感情不好的,不定太太跟陪房比跟丈夫还亲近。
亲近的人又难免有移情。胡妈妈因日日伴着陈氏,带庭瑶庭芳比带自己孩子还多,心里最疼的就是庭瑶,次而庭芳,如今小八迎头赶上,自家的倒还靠后些——人都是处出来的。胡妈妈确实当的起妈妈二字,陈氏照顾不到的地方她默默补上,几乎相当于庭芳的半个妈了。自家娃被人无视甚至鄙视,当然不高兴,可又没有立场,早已肚里转了无数个主意,要把这个扣儿解开才好。中午听闻庭芳与陈恭打架时差点急疯了去,只还没空拎着庭芳数落,万万没想到杨安琴的态度翻边了!
胡妈妈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默默的把数落庭芳的话扔做天边的浮云,麻溜给杨安琴备上笔墨纸砚。完了人还是晕乎乎的,死活想不明白关键点在哪儿!
也没什么关键点,杨安琴闺中就是混世魔王,跟庭芳气场相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要是庭兰知道自己装了两日的乌龟还不如庭芳勇猛的一架,只怕要喷出一口老血!幸而她不知道,如今还在跟孙姨娘嘀咕庭芳的将来呢。
陈家的地界比较邪门,估计是家风好烦心事少,因此个个文化修养都不错,张狂如杨安琴,才艺拿出去都能秒杀了大部分人。她闺中就学过绘画,嫁了人后技术日益精湛,摊开画纸运笔如飞。不一会儿庭芳与小八的轮廓便勾勒出来。
庭芳穿着家常衣裳,睡在炕上只觉得热,把被子踢了大半。小八的奶子郑妈妈是个有经验的妇人,摸了摸庭芳的手暖乎乎的,又摸了摸小八的手,也是暖乎乎的,就随他们踢被子了。没盖被子,可不就露出睡姿了么?杨安琴一面笑一面画,陈氏哭笑不得:“你多大了?”
杨安琴道:“你不问问你闺女多大了?好有十岁的人了,睡觉还是这么着。”
陈氏笑道:“你画有什么用?她回头赖账不认。她脸皮厚着呢。”
话音刚落,庭芳揉着眼睛醒来,愣愣的看着围观她的众人。忽见到杨安琴,脑电波瞬间连通,飞速运转。找茬?要给她脸子看么?她要怎么应对呢?针尖对麦芒还是服软挣同情分?
杨安琴却拿起画纸给庭芳看:“我画的,好看不好看?”
庭芳定睛一看,囧了,舅母你不觉得画闺中少女睡觉的姿势太凶残了吗?重点是国画不是写实性不强么?你画的这么像是几个意思?
杨安琴还在说:“才画了边,不曾上色。原是打算送几块衣料替你表弟赔礼,如今看来,画比衣料还强哩。”
庭芳纵横江湖多年,终于在脸皮的厚度上遇到对手,自此不再独孤求败,硬生出三分惺惺相惜。然她到底是昔日老大,不肯落了下风,从床上跳起道:“衣料要,画也要!”
陈氏:……
杨安琴眼睛一亮,独孤求败的心那是一样一样的!立刻冲庭芳招手:“来来,咱们一块儿画。你娘教过你画画不曾?她没教过就同我学吧。”
陈氏:……
胡妈妈:世界变化之快已超出人的想象……
庭瑶:家里要变花果山,东跨院里的桃树种的真应景!!
两个人就开始琢磨上色的事儿了。方才杨安琴只来得及画人,周围景色不曾画上。庭芳就慢慢与她商议,哪些保留,哪些取掉。理由还十分充足:“画太满人家就不知道看哪一处,四周淡淡的,中间的才更显眼。”
杨安琴点头称是:“你学的不错。”
庭芳顺势拍了陈氏一记马屁:“都是我娘教的。”
杨安琴笑着点头:“你娘的画儿是不错。”
庭芳笑着说:“对对对!”说完,把后世见过的淡彩技法与她的知识储备相结合,几番思量,就随手拿起一支笔,另寻了一张纸跟杨安琴演示。先在画纸中间随意画了只猫,而后细细上色,看似随意,却每一笔都十分到位。画风逐渐变的萌萌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杨安琴见到庭芳的新方法,顿觉得豁然开朗,手痒的恨不能一气画它十七八张。她当然看的出庭芳依旧稚嫩,可想法却好。两个人一来一回不住的讨论商议,待把画上完颜色,庭芳已与舅母好成一个人了,琢磨着到底挂哪儿比较好。
杨安琴道:“挂你屋里去,东屋有外人,看见还是不好。”
庭芳想了想,道:“挂我娘屋里去,她的卧室,生人不会进去。我回房的时候天都黑了,看不见几回,没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