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三年,天下王田。
屠杀威慑到了天下的每一个角落,再无官员敢对私田报有任何幻想。但随之而来的是工商业的兴起,精明的官员们看到了星星之火,便知自己的荷包可以再次丰腴。旧党被清除干净,留下了大批的政治遗产与空白。新党欢快的捡着胜利的果实,捞着商户的钱财,都觉得王田也不坏。
盐铁还在国家手中,换言之,盐商依旧奢豪,只是他们的钱财不能再囤积土地,要么承包大型规模化养殖,要么投资工商业。为了刺激商业,商税被压的极低,初期野蛮生长的金融业乱象,也不敢过分约束。任何一个时代,必然有受益的,也有受害的。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种妖孽层出不穷,考验着地方官执政的水平,也考验着昭宁帝的心胸,不被气死的心胸。
科举在紧锣密鼓的预备,此前从未有女子举业,头三届的女子是不用从童生一路杀来,而是直接入京会试。敢来撞大运的女子不多,故竞争也很是疲软。翠荣杀气腾腾的从湖南奔回京城,加入了叶家备考大军。夏波光与翠荣四目相对,火花四溅,两个长于数学之人皆在想——干掉了她我没准就是头一个女状元!对射完之后,又玩命的开始复习。
刘永丰瞄了一眼南昌景象,立刻拖着几十万的家底去了安徽,炒起了地产。耕地必须王田,但城里的土地却可以自由流通。耕地的界定有无数的手脚可以做,刘永丰才不去踩昭宁帝的雷,老老实实拿着巨额财产在安徽各个城市里囤起了土地,盖起了商品楼。他都想好了,这一笔大赚后,他就开始涉及船舶运输业,所以现在赚的钱,一定要拿出一部分支援虞衡清吏司的民用船研发处,这样他才能拿得到第一份私营入场资格证。刘永丰彻底摸清了昭宁帝的套路,只要对朝廷有益的,甚至说利大于弊的,不管怎么折腾,他都能大开方便之门。反之,呵呵。唯一郁闷的,就是始终没有儿子。从他打完经济战后,几个女婿开始蹭钱擦后。但刘永丰不乐意了,前倨后恭,不就是看他不单有钱,还直达天听了嘛。这会子才来占便宜,想得美!真当刘家的小肚鸡肠,是浪得虚名么?
李兴怀辞官后,宗人令再次空缺。宗室被刚搞了大屠杀的昭宁帝吓的魂飞魄散,无人敢冒头。左宗正来回看了看,正在行女子一同分田与女子科举,立刻上折请宗妇秦王妃任宗人令。昭宁帝本想让庭瑶去做内务府大臣的,既然宗人府想抢,就兼任好了。陈氏因此又多了两卷诰命,只把越氏看的眼如火烧,成天追着庭珊,逼着她上进替自己挣功名。庭珊将要临盆,气的在家大喊:“你想要品级,你自己去考啊!你算数比我还强呢!”
越氏恨的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想,我爹说我敢去他就跟我断绝父女之情!”
“你就怂了不成?”
越氏怒道:“你才怂!不孝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开口了我还能当官吗?能吗?你有这般条件,居然不考!待大伙儿都醒过神来,你那手烂字考的过哪个?你大伯母就两个女儿,现在三轴诰命,两个正一品,一个三品!我三个儿女,你们要连个七品都弄不回来,我跟你们没完!”
越氏又道:“还有庭珮!你休听你外祖做媒,越氏女我才不要!人家儿子娶亲,取个女官回来,我儿子娶亲,取个识字儿的,亲爹不许考!我还不如娶个文盲!”
庭珮:“……”亲娘哎,您跟大伯母比,就是要他们跟庭芳姐俩比啊,那是寻常人能比的吗?
庭玬也道:“你自家肚子里爬不出太傅,就想开点啦!谁家因子得封的不是七老八十了,五十少进士嗳!二哥在五十岁之前一准能中进士,娘你长命百岁就可以穿凤冠霞帔了嘛!”
越氏气的直揪庭玬的耳朵:“你再跟我胡噌试试?太傅又不是别人家的!那是你姐妹!我又不要你们当太傅,七品不行啊?很过分吗?”
庭玬被揪的嗷嗷直叫:“我去看书,去看书行了吗?为什么女婿不能给岳母请封诰命啊!不然你揪女婿不就行了!”
不提还好,一提越氏更炸毛:“他娘还不稀罕的他的诰命!他娘去南昌女医院当校长了,怎么人人都有官职,偏我爹不许我考!我比哪个差了啊!”说毕,难过的大哭。
三个儿女齐齐围拢过来好一阵劝,庭珊连连保证自己生完孩子一定参加科举,才把越氏给哄住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女子举业唱的大声,实则相当不易。越氏被亲爹卡着,根本不敢踏雷池一步,不孝的把柄太大了。她去考,倘或考不上也就罢了,考上了昭宁帝要不要录她?不录便是不公,录了要被天下读书人攻歼。旧式学八股的读书人,恨不得生啖叶太傅之肉。他们是很冤枉,一把年纪了突逢改制,前番努力尽毁,恨的理直气壮。故她不能给侄女添麻烦,更不能让昭宁帝觉得麻烦。心里恨死了老学究,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在家督促孩子上进,再上进。她其实就想自己穿一回官服,哪怕一回都好。
庭芳没日没夜的忙,终于在夏末把王田与科举两件大事完成的七七八八。昭宁帝看完最后一份田产分配结束的折子,瘫软在御座上,跟庭芳抱怨道:“下辈子再不做皇帝了。”
庭芳笑道:“那做什么?”
昭宁帝斩钉截铁的道:“纨绔!”
庭芳大笑:“陛下,您这辈子本来是纨绔的,造化弄人。”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别招我!我累了容易暴躁。才内务府例行折子,问我秋天打猎不打猎。我想着虽有点费钱,但还是得去。尚武不是嘴上说说,我不做出表率来,他们全当耳边风。你同徐景昌都去,打几只兔子做毛绒动物耍,权当消遣。”
庭芳揉着额头道:“我宁可陛下放我几天假。我最恨点卯,凌晨四点就要起床,鸡还没醒呢!我连休沐都没有,还叫我去打猎。我才不去。”
昭宁帝讨好的道:“好太傅,你不去我怎地开女子武举啊!你去大杀四方,拔得头筹,我才好说女子亦可从军嘛!”
庭芳道:“徐都督不下场?刘都督不下场?您不许那起高人下场,我才可能拿头筹。论读书识字,我们徐都督远不及我,论骑射武艺,我就没讨过一次便宜。”
昭宁帝道:“你比大多数强就行了,真要拿第一,反倒不美,叫人说我故意安排。徐都督打小练的童子功,你跟他没法比。女子从军我是不指望了,毕竟力气小,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叫他们上前线,又不是男人死绝了。可是给个口子,军屯女眷也跟着练练,有了危险总是能有些好处的。譬如你,若非那样好的身手,去岁冬天我就死定了。你这个太傅,当之无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庭芳不得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