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是东海龙女,但在人间却是不敢表明身份的,只好说自己是一介孤女,编没了家世背景的帮衬;而我这数百年来,仔细想想多半时候都在胡天胡地与山精水怪厮混,乱七八糟的法术学过不好,但对人界的风雅之事却半点不懂,张耀轩是个文人,自然希望自己抚琴作画之时妻子能在侧红袖添香。
作为一个妻子,我没有半点能帮衬到他的地方。
除了悄悄地替他改了命格,当然此事也是决计不能让他知道的。
也难怪他最后会变心。
只是他虽说是始乱终弃,但也算不上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这世间比他更阴毒之人比比皆是,最终他也遭到了反噬。
得知他遭了报应,我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反倒心痛如绞。
他原本是那样干净纯粹的一个人,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最后却落到了这个下场!
大约是因着从小便没人管束我,我对天条律法其实并不放在心上,没有什么能不能做的事,只有我想不想做。而我那时唯一想做的,就是报复害了张耀轩的人。
后来我也的确做了,一家十数口人,一个不留,包括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
他们让张耀轩永世不得超生,那我便让他们连被解救的机会也不给,连人带魂一道咬得稀烂,即便走脱的一个,也永远成了个天残地缺,最终还是了解在我手上。
犯下此等大罪,一顿重刑是免不了的,司法天神将我镇在湖底,不知几时才能释放。
不过我也不在乎,外头再没什么能让我留恋的了。
镇伏我的湖水联通了困住耀轩的水井,他被水流推挤着来到我面前,相见的一眼,感慨万千,却相顾无言。
我耗费了半生法力解了他身上的咒,又拔除了他身上的恶念,送他去转世投胎。
而那恶念自己得了人形,不依不饶,逼着我与他一道作恶。
我没有拒绝。
如何能开这个口呢?算起来,这还是我自己亲手造出的恶念,我须得亲手了结。
浑浑噩噩又是许多年,直到有一天我借着梁馥儿的身子,又看到了他。
这一世他叫苏文修,仍然是个书生。但我看他的心性谈吐,却仿佛看到了那一年将我从酒肆买下的莲生。
苏文修的屋里,来了个气息莫测的人。我忽然执拗地觉得,数百年来的纠葛,终于可以了结了。
我一点也没害怕,反倒生出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