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抬起头, 目光盯住他不放,厉声道:“你说他是宫廷侍卫,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瞒太太说, 小人本是京城人士,家父生前在京中有些家资,跟杨侍卫也称得上旧相识,故而知道这些。”
沈母还想说什么,沈钧却是抢先一步道:“如此说来,此人确实可疑。只是,我倒不记得沈家何时收留了一个隐姓埋名的花奴,娘,这个人是你招进来的么?”
沈母愣了愣,摇头。
“既不是我,也不是娘,那会是谁呢?”沈钧说着,转头望向一直低头沉默的人,“杨总管,你说呢?”
杨总管听闻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头,左右看了看,这才轻咳两声走到沈钧面前,沉声道:“正如公子所料,的确是小人把他招进来的。小人见他一个老人家也不容易,便擅自做主把他留下了。当初他说他叫王富贵,小人也就当了真,谁知道这只是个化名,更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朝廷饮犯。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甘愿受罚。”
沈母深深望了眼自己的儿子,他把话题引到这来,目的很明显,正是有意帮纪拂尘脱身。杨总管是我的人,即使他犯了事,我也不会太难为他。但如果两人都有重责,我小惩杨总管,却又大罚纪拂尘,只怕说不过去。
沈母看了眼垂头不语的纪拂尘,又看了眼同样低着头的杨总管,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儿子身上:“钧儿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死者为大,藏身,你去把他的后事料理一下。他虽是饮犯,毕竟在这住了好些年,人又是在沈家没的,该有的也别省着,沈家不亏待下人。”
沈钧顿了顿,又道: “至于纪拂尘和杨总管么,一个不该在沈府闹出人命,一个不该私藏朝廷饮犯,看在两人都是无心之失的份上,各打三十大板以示惩戒。娘看这样处置可行?”
沈母闭了闭眼,叹道:“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沈钧点头,见沈母面露疲色,未看纪拂尘,转身搀扶沈母离去。
半柱香后。
结结实实挨了三十大板子,裤子顿时血迹斑斑。纪拂尘忍痛从板凳上下来,捡起倒在地上的拐杖,大幅度的动作撕扯着伤口,点点新血冒出,一圈一圈蔓延开来,衣衫染得鲜红。他绷紧了身子站直,待身体适应了疼痛,才又一声不吭走回西院。
来到案几旁,纪拂尘倒一杯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干枯的嘴唇,又缓慢弯下腰,从柜子里翻出一瓶金疮药。突然,他一动不动盯着手里的金疮药,不知在想什么,手渐渐捏紧,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伤口已不再流血,血块凝结成团,牢牢粘在裤子上。他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扯下里衣,嘴唇一阵哆嗦,伤口受力拉裂,鲜血又开始新一轮的汩汩渗出。
由于眼睛看不到背后,他只能偏着头将金疮药抹在伤口,囫囵把药膏抹均匀了,才虚脱似的躺下。
眼皮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中,他亦梦亦幻,更忘记了身在何处。
勉强抬起头,参天的树木黑压压盖在头顶,灰暗的枝叶隔离了日光,凉风拂过,清一色灰尘尘的叶子呲呲急响。
头昏昏沉沉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到这里来了。
茫然看了眼四周,周围除了密密麻麻的树木,还有缠抱着树枝的荆棘,别的竟什么都没有。这是哪?纪拂尘蹙眉深思,这儿为什么连一条路也没有?正当他想得入神时,周围的树木像长了翅膀似的剧烈飞动,一阵混乱过后,树木挪往两边,让出一条狭窄的小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