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裕与沈钧对视一眼,起身走至大堂。
“昭王荀裕,韬光隐迹,明经擢秀,有梁祖之风范,成宗之器姿。今特封昭王荀裕为太子,立位储君,夯固国本。另,朕近日身体染恙,年事渐高,暂不能临朝,然国不一日无君,特令太子监国,已祀岱宗。钦此。”
读罢,常公公又垂着头道:“皇上叫奴才转告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随奴才进宫一趟,面见皇上。”
荀裕接过圣旨,又随手搁在案桌上,过了半晌方冷笑道:“既封我为太子,我也该进宫谢恩才是。”
“皇上特意吩咐了,只见太子殿下一人。”常公公抬眸看一眼沈钧,“沈公子请放心,皇上不过是想和太子殿下谈谈心,不便有外人在场。”
沈钧挑眉道:“我与拂尘早融为了一体,拂尘是我的,我是他的,哪里有什么内外分?”说着又温声笑语看着荀裕,“我陪你一起进宫,你若不想我进去,我便在门外侯着,有什么事,你叫我我就能听到。”
荀裕点点头,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与常公公进了皇帝内室。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荀治靠着床头半卧着,身下捂着厚实的棉被,迟钝的双眼瞥见荀裕过来,胸口急促地喘着,又剧烈地咳了咳,吐出几口浓痰,才舒服了些,哑着嗓子道:“你们都下去。”
太监端着痰盂退出。
荀治这才抬起沉重的眼皮,掀开被子,两手撑着床面,吃力地站起来,又随手披一件大氅,缓慢走至他跟前,长叹一声道:“朕知你是在故意报复朕,昨日朝堂之上,你已狠狠给了朕一击,如你所愿,朕的颜面都被你扫得荡然无存,你也该出口气了。以前的事,是朕的不对,朕向你道歉。你亦是皇家一份子,若将家丑外扬,能让你心里好受些,父皇也认了!只是,你我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嫡亲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望裕儿明白。”
荀治说着,双手颤抖着搭在他的肩上。
荀裕站着不动,一手却覆在荀治手上,在他来不及侥幸之时,用力把他的手挥开,仿佛与他的碰触弄脏了手似的,狠狠用手帕擦了擦,“父皇难道以为这样就够了?若非父皇知道荀瑾不是你的儿子,整个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皇子,父皇又怎会多看我这瘸腿之人一眼?”
“在七岁之前,我说是一个皇子,却过得连猪狗都不如,我没见过我的生身父亲,不认得他是谁,却从太监宫女嘴里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想杀的人。如今,你开口闭口说你是我的父皇,为父,你可曾尽过半点道义?为君,你可曾给过丁点庇护?从小到大,你给过我什么?你可曾抱过我一次?”
荀治呵呵地笑起来,眼里竟笑出了泪花,嘴唇止不住地发抖,哑声道:“你生下来的时候,我也曾抱过你的,哪知你却——却生了这么只脚,若非这只脚,父皇又怎会——”
荀裕压抑着怒火吼道:“这条命是你给的,这副残身也是你给的,虎毒固不食子,子丑母尚不嫌,何以到了父皇这里,就因为长了一只异脚,便可以打入冷宫七年,不闻不问?便可以随意诬陷押进司礼监,生死由他去?便可以大笔一挥,圣旨一下,打发远做和尚?便是失踪十几年也只当没这个人,自己落得清闲?生而不养,生而不理,生而不教,你说说看,你究竟给过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