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後照片经无数道工序洗出来,四天後成千上万印制成册,散发到市民手中,市民包括张冀云,他一向是秀芳杂志社的忠诚读者。
他纡尊绛贵从高楼层移步到我的小办公室,把一本样刊潇洒地丢到办公桌上盖住文件夹,我的眼睛差一点脱眶。
按住太阳穴,无限感慨:「简直惨不忍睹。」
「芳姐把你卖了。」
「你这样说都是客气的。」我看著封面上的半裸男,再多说一句都嫌累。
「我现在几乎能认定陈硕你能文能武,十项全能。」张冀云此刻幸灾乐祸,乐得嘴都歪了,「喂,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一声,本公司不允许员工不经上报就开创副业。」
「乔安娜。」朝对讲机发命令,「给张先生来杯咖啡,别加糖,他需要闭嘴休息会儿。」
张冀云还在那儿疯:「要不要我把全香港的杂志全打包吃下?省得因为你一个人衣不蔽体而有损宙风严谨的企业形象。」
乔安娜进来甜美地一笑,把袋泡咖啡摆在张冀云面前,深明我意。但不出三秒也随即叛变,她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呵!天哪!我能拿走它吗?」指我桌上那本东西。
张冀云还打哈哈:「拿去拿去,我办公室报架上多得是,供全公司男女阅读学习,你们陈经理马上要做宙风的形象代言了。」
我下逐客令:「滚出去,我还有事要做,不像某人只知道插科打诨。」
「行。」他干脆地起身向外走,「晚上要不要给你庆祝一下,还记得那封面标题吗?夏日诱惑。啧,简直是逼人犯罪嘛,应该加上一条:十八条以下禁阅。」
「你有完没完?!」
「完了。」立即消失在门口。唉,这个张冀云,疯起来也是个活宝。
但下午,他内线拨来的一通电话,让我的面部肌肉再次僵硬。
「什麽?郑耀扬受伤!」
「腿部被棍棒重击导致小腿骨折,留院观察,不过还好并不严重。」
「谁干的?!」
「一帮流氓在停车场抢劫,为了保护在场的芳姐,老大大意伤了自己。」
「这样也讲得通?」这个可笑的说法使我很怒。
「是不通。」张冀云也清楚郑耀扬不会因为「大意」而被人敲断腿,「但老大和芳姐都这麽说,不由得不信。」
被混混一棒子打残,好你个郑耀扬,搞什麽飞机?!
我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很不安,直觉上感到事情不简单。秀芳也在现场?他们本都是惹不起的角儿,怎麽会集体束手就擒?这显然不符合逻辑,肯定出了其他什麽事,一定有,否则这种「低级失误」不可能发生在郑耀扬身上。
到傍晚,实在憋不住,我开车去医院看情况,找对地方也没敲门就直闯进去,很奇怪,宽敞的特护病房除了郑耀扬一个人在床上翻那本该死的杂志,没半个人。
他抬头看著我,几秒锺都没有什麽表情,然後又低头看看手头的杂志,那眼神像在研究一只猩猩。最後他评论道:「封面效果不错。」
断了的腿架著,我板著脸,忍无可忍地上前一把夺了他手里的杂志:「你到底怎麽回事?不出状况就不慡?我怀疑你是不是脑子也被敲坏了。」
郑耀扬没理会我的一本正经:「怎麽人话都不会讲了?对伤者兴师问罪是不道德的,你懂不懂慰问程序?」
「不过断条腿,有必要住特护区吗?」我讽刺他,「还有,他们人呢?」
「你指病房里应该有的人,还是停车场的那帮下三滥?」
「我不认为那些混混是这件事的重点,重点在你身上。」我指著他,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意,「张冀云走了?」
「不只张冀云,所有宙风的人都被我轰出去了。」
「也包括秀芳?」我问这话时,眼睛里的紧张相信他也看出来了。
「来,坐这儿。」他轻轻拍左侧的床板示意我坐他身边,有催促和安抚的味道,「过来啊。」
也许是我想快点知道答案,也许是神经太过敏,我机械地走到他旁边坐下,直到放松下来:「说吧,你干了些什麽?」
「我跟她说:我们不能结婚。」他脸上的伤感一闪而过,可在平时他是掩示感情的高手,「这种事怎麽开口都不会含蓄,陈硕,我已经没有办法做得更好。」
事情的关键是郑耀扬正与秀芳谈分手,而歹徒不过其中的一段意外插曲,所以秀芳不反抗,郑耀扬也等著挨打替秀芳出气,真是一对痴男怨女,突然间,我都有点佩服他们来,简直像上演闹剧,我不知道郑耀扬也会这样不成熟,让人打断腿又能弥补什麽,亏他想得出来。
我叹气:「你也承认自己过分了?你也会内疚吗?当然──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