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铎说:“可是后来,可以执行独立飞行任务的时候,就会有那种经验,晚上,一个人飞在天上,有云层的时候完全没有能见度,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仪表盘绿莹莹的,就像小时候我给你捉到瓶子里的萤火虫那种绿莹莹的……”
甄蓁好像想到了什么,闭着眼,微微地挑了挑嘴角。
云铎摸着她的长发,也翘了翘嘴角,他继续说:“可是面对着那一堆萤火虫似的仪表盘的话,就不会有一个小妹妹咋咋忽忽地坐在我身边了,除了耳机里的静电声,我觉得,天地间好像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那种感觉……就是突然觉得后背发冷……那个时候,真的很想找个人聊聊天。我又不能自言自语,毕竟频道是开着的,地面儿会错觉我疯了。”
甄蓁突然睁开了眼,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云铎的胳膊。
云铎接着说:“扎进云层,有的时候会恍惚,完全失去方向感,甚至哪边是天,哪边儿是海,都会怀疑一下儿,上飞行课的时候,教官讲过这种情况,说有的飞行员,干脆把海上的点点船灯,当做天上的星星,然后一头扎到水里,再也出不来。我也有怀疑自己的时候,觉得自己也许完全错了,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选错了……怎么这么笨……天地都分不清楚……”
甄蓁垂下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干哪行也不容易,人生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云铎抚上了她的眼睛,觉得甄蓁的睫毛在自己手掌下忽闪闪的,痒痒的,好像手里合了一只小时候他给她抓到的蝴蝶。
云铎的声音稳稳地:“然后就只能依靠全仪表飞行了,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感觉都关上,完全信任眼前的各种指针,它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哪怕我就是觉得自己再对,在这个方向就要扎下去了,我也得服从这几个仪表盘。想想真是有意思,人造的飞机,但是人要听它的。因为……有的时候人的感觉完全靠不住……反而是机器不会辜负你……”
甄蓁没有说话,沉沉点了点头,嗯,她常年和机器玩儿,自然深有体会。
云铎觉得自己手掌下的睫毛噗噜噜地又滑过了他的手掌,好像蝴蝶的翅膀又扇了扇。扇地他的心,痒痒的。
云铎弯了弯嘴角:“闭上眼睛,否则没希望睡着了。”
甄蓁含混地“嗯”了一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像天地都沉浸在雨里。
一个滚雷划过,病房里的灯明灭了一下儿,甄蓁微微皱了皱眉。
云铎松开了蒙住甄蓁眼睛的手,拍了拍她的肩:“电压不稳,不怕。”
甄蓁闭着眼睛缩了缩脖子,眉头更加皱了皱。
云铎自作主张地摁开了甄蓁的眉峰,问:“还要接着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