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要这么说。”崔嬷嬷心疼地跪在地上,二十五年前的一刻仿佛在眼前重演,李氏受封贤妃,而皇长子却被抱去了中宫。那个小姑娘忍着产后的痛楚,要去面圣,几个嬷嬷才拦住。
“朕就是厌恶你这幅好人的样子,受了委屈也不说。”
“臣妾不委屈。”
“你知道的,朕的名字叫做翊棠。”他欺身向前,“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他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但是暖暖的,给人安心的味道。
“翊棠……”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嗯……”他拥抱她作为回应,他的怀抱很暖,整个包住她,仿佛从此就可以不受任何伤害。
原来一个人的审美喜好是不会变的,他的薄唇微微上翘,既带着孩子的天真,又透着一丝薄凉。像年少时的陆孟来,那时他穿着白色滚蓝边的袍服,坐在书舍靠窗的几案边,当宁砚泠走进书舍的时候,阳光照在他的脸颊上,映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一样上翘的薄唇,眼角唇边蕴藏着数不尽的笑意。就在那一刻,宁砚泠的心悸动到无法自控。可是翊棠,那张薄唇是那么薄情寡性,他说出的话:“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朕从未喜欢过你。”犹如利剑,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那时,她咬牙切齿地想,到死,也不会忘记这话,更不会原谅他。可是七夕月下,他醉后的意乱情迷,喷着微醺的鼻息,把她的面颊、脖颈一直到心,都挠得痒痒的,那张无情的薄唇张张合合,吐出的尽是些粉碎她内心坚冰的情话。
翊棠怒到极点:“阿濯?你怎么没告诉过朕,你小字濯卿?到底还有什么是陆孟来知道而朕不知道的!”宁砚泠跪在地上,伸手拉住了他的袍袖,似在哀求,却一言未发,眼里盛满了泪,又一颗颗滚落。她不能解释什么,她确实没有和翊棠说过这一切,在翊棠告诉了她有关他的一切以后,她不是没有感动过。可是,她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说,偏偏又在这个百般不对的时间,让翊棠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皇上,哀家有一事相求。”宁砚泠缓缓开口。“太妃,但说无妨。”安洸道,“朕能办到的定会相助。”
“当年先皇在时曾命哀家待他百年后为他殉葬。现在先皇殡天,哀家决意遵守遗命,为先皇殉葬。”宁砚泠注视着安洸的眼睛,“希望陛下允许。”
“不可。”安洸眯起眼睛,“朕不允。”
“当年先皇是何等宠爱太妃,想来那殉葬之事绝非先皇本意,若朕允了,便是不孝,先皇有知,也会怪罪于朕。”安洸一挥衣袖,“太史监来。替朕记着,太妃侍疾有功,且深受先皇信任,现先帝殡天,朕心甚哀,择日下旨,太妃出居永寿宫,伴朕左右,外廷不得激烦。”
“臣遵旨。”太史监便下去拟旨。
良久,宁砚泠的眼中渐渐失去那最后一丝光彩,长叹道:“陛下又是何必。”
安洸慢慢地走近她的身边,扯起她的袍袖,像儿时一样轻轻摇晃。宁砚泠转过身,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他凑近她的耳边,长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却轻轻道:“太妃对朕有抚育之恩,朕儿时,一直以为太妃才是母妃呢。”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朕的母妃已经不在了,她将在地宫长伴父皇。太妃就留在人间陪着朕吧。”
看着宁砚泠离去的背影,仿佛秋风中飘落的一片枯叶。这算是报仇了吗?母妃所受过的苦接下来就由你日日夜夜地品尝吧。
安洸看着灰蒙蒙天空,一如宁砚泠送他去见庆妃的那日,可是再回头,也不会看见那温暖的笑容了。母妃,我给你报仇了,你看见了吗?可是,为什么眼睛这么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