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自己流了泪。被老爹用手擦干。老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她好像怎么都想不起了。
后来,做完饭。老爹回了屋。许飞将饭菜盛出,去叫老爹吃饭。她以为如往常一样,老爹只是回屋吃药,或者是眯会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却再也没能醒过来。
当许飞推开门,轻轻地叫着老爹时,他却再也听不见了。
从此,再没有人可以回应,这一句老爹。
从此,他只活在她心里了。
这个年,还是许飞和老爹一起过的。
许飞没有动老爹的身体。他还穿着那身大红色的运动服,好像要去开亲子运动会一样。他还躺在那儿,躺在卧室的床上,像睡着了一样。
许飞也还穿着那身运动服,大红色的。吃饭的时候,许飞像往年一样,留了老妈的位置,只是这次,还在旁边留了老爹的位置。这一回,只有许飞自己一个人吃饭了。
老爹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没因为年三十儿变得更好,也没因为其它原因而变得不好了。
大骨头还是鲜香味美,骨头上的肉全部脱落,煮碎,沉进汤汁里。米饭也还是一样的软硬适中,干吃可口,拌汤也可口。
许飞一口一口地吃,像是要深深地记住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她从小到大吃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她控制不住地,一口嚼了又嚼。她恨不得,就这么一直嚼下去。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那样,她就可以永远吃到这个味道,而不是只能回忆它。
饭凉了,汤也凉了。
许飞仿佛听到了老爹的声音:吃这么慢,都凉了怎么行。快点吃啊。
好,我快点吃。许飞把锅里的饭整个扣进了汤盆里,拿汤勺胡乱拌了几下,就往嘴里巴拉,我吃我吃我吃。
我吃。眼泪掉了下来,掉进汤盆里,和着米饭一块儿被吃掉。
不哭不哭不哭。我不哭。许飞拿衣服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接着吃。
眼泪还掉。再擦,再掉。擦,掉。好像总也擦不干净。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难不成黄河跟她身体的管道接通了吗。
饭,吃完了。许飞想洗碗,让老爹歇一会儿。今天她勤快点,主动多干点活儿。但她站不起来。好像继眼泪流不尽之后,她又得了某种软骨病。她是真的想站起来,想干活,想洗碗,想帮老爹收拾屋子。
老爹不是说,除夕,除旧迎新吗。她要帮老爹扫尘除夕啊。
她以后一定要多干活儿,她再也不欺负老爹了。她长大了,她懂事了。这回,是真的。她真的长大了,真的懂事了。是真的。
老爹,你相不相信我。我真长大了,我真懂事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