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微微低了头。多一句解释都没有,只是恭谨地请示:“启禀大人。听说呆会儿有两位乐师在擂台上赌斗,此刻齐园外边来了不少乐师想要观战,只是未得大人准许,下人们没敢把人放进来。到底让不让他们进来。还请大人示下。”
陈连贵知道王七为什么会有如此一问,乐师,哪怕来自于民间。那也是受人尊敬,地位非常高的。若不是今天有这么多当官的在,王家人绝不会连乐师都拒之门外。
凤嵩川还在想王光济去了哪里,会不会是提前听到消息溜了,心不在焉地道:“放他们进来看吧。”
王七应了一声,便欲退下去,凤嵩川回过神来,又道:“观战可以,除了卜乐师和那张寄北,其他人都不得携带乐器,以免有人趁机闹事。”
他转过头,吩咐同来的军官:“本钦差带你们来便是为了维持赌斗的秩序。去一队人看着!”
一名副将领命,带了百来人跟着王七往外去。
王七认识不少江北大营的将领,这一位只是见过几回,没有深交,此际看他面色肃然,对自己的搭讪待搭不理,很少回应,不禁暗自凛然。
张寄北和卜云都已经到了,被请进园里,先由下人好生招呼着。
卜云依旧是师徒三人,张寄北这边因是半个地主,所有的仆从下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其中不乏高手,表面上只带了一位名叫元恺亲信。
这元恺也是羽音社的乐师,乐器是一支紫竹笛。
他年纪比张寄北小了七八岁,两人从早就是好友,有点半兄弟半师徒的意思,元恺一直跟着张寄北四处奔波,帮着他出谋划策,唯张寄北马首是瞻。
此次大力相邀羽音社众人前来观战的主意还是元恺出的。
提前什么消息也不透露,就请大伙来,等到杀官起事一闹起来,裹持了他们就走,到时候像厉建章这样的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只好将错就错跟着反了。
要造反就不能有太多顾忌,何况这也是送大家一场富贵。
张寄北也烦了厉建章等人的顽固不化,索性依计而行。
为了乐师们观战方便,王家特意在临近擂台的地方单独开了个门。江北大营的官兵们过来接管了门口,将钦差大人的命令传下去:欲进园观战的乐师,不得携带乐器。
有那个别生性谨慎的乐师觉着乐器离手,一旦有事,便是任人宰割,犹豫一番悄然退走。
其他人则随了大流,将乐器交给了同来的侍从,叫他们在园外等着,自己和旁的乐师一起鱼贯进园。
张执事今天生死战,怎么都不该错过,没见厉建章已经进去了么?
这是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今天会出事的。
像戚琴已经隐隐觉出来今日齐园恐有大事发生,他在园外观察一阵,见这么多乐师都进去了,不愿置身事外,也将胡琴拿出来,想要交给云鹭。
云鹭不接,他打算陪着戚琴一起进园去。
最后还是文笙帮他拿了胡琴,叮嘱道:“你们两个千万小心。”
她太显眼了,这等场合没法混进去,只好在园外等候消息。
文笙离远看着戚琴和云鹭顺利进入了齐园,左右望望,想在附近找一处高点的楼阁,以便居高临下,眺望齐园。
还真是有,街道对面十余丈开外有几间酒楼商铺。
想看见园子里面宴会以及擂台上的情形是不可能了,估计着酒楼的最高处能隐隐望见齐园大门刚进去那一段。
这时候街道上人越来越少。
文笙调头往那边酒楼而去。
到了近处才发现,酒楼的门虚掩着,外边挂着牌子:东主有喜,歇业半月。怪不得不见有客人进出。
文笙止步。
这时候却有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自屋里出来,微微弯了弯腰,冲文笙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
这个人竟是林经。
第一百八十三章 满城烽火
原来林经也已来了江北。
文笙并未表现得多少惊诧,迈步进了酒楼。
酒楼里面摆设很寻常,有几个伙计在忙活,文笙仔细看了看,也都是些熟面孔。
文笙进来,他们低着头各忙各的,好似全未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
林经随后进来,将两扇大门关上。
文笙看着他,就想起上回他帮着钟天政传话的情形。
“你们几时来了江北?”
“刚来,就这几天。”林经还真回答了她。
文笙想问钟天政是否也来了,转瞬间打消了念头。
不用问,肯定是来了。
她问道:“我想借楼上居高临下看看齐园的情形,可方便吧?”言语间对钟天政的这些手下颇为客气。
“自然,姑娘请便!”
文笙迈步上了楼。
这家酒楼高达三层,楼梯的木头看着颇为陈旧,磨损也厉害,至少存在了十年往上,显然不可能是钟天政派人盖的。
她到了三楼,上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文笙找了个正对着齐园的窗户坐下来。由这里可以看到刚进齐园的一段路,此刻都是官兵把守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军容整齐,一副严加戒备就要动手抄家的样子。
偶尔有客人和齐园的下仆从这段路上经过。
只是看着,文笙便感觉到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不管是官兵还是王光济这边都没动手,他们在等什么?
文笙正伸着脖子探头张望,突听身后脚步声响。
木头台阶,有人上楼的话脚步声应该很清晰。但之前文笙一点儿都没听到,就是这最后几步,也是对方有意加重了声音。
“这里能看到什么?”
文笙回头,身后站着的是一袭黑衣的钟天政。
与以往的打扮有些不同,换上了劲装的钟天政看上去格外英挺,薄薄的衣裳料子贴在他修长的身躯上,充满了雄性的力量。神秘的黑色冲淡了他皎如明月般的五官长相。给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文笙有些愣神。停了停方道:“你几时到的?”
钟天政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比你晚了一天。”
文笙向着齐园方向努了努嘴,意有所指:“虎视眈眈啊。看来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下。”
钟天政微微一笑:“你指这家酒楼?我的手没那么长,这里原来也不是我的产业,知道他们要在这里动手,昨天才想办法将它拿下。”
文笙转头凝望他:“拿下?”
“是啊。”
“那原主呢?”
钟天政轻笑一声:“算了。你别问了,听到答案又要不高兴。”
文笙默然。这和直接告诉她结果又有什么区别?钟天政一路过来,走到今天,手上到底染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思之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钟天政见她神色有异,悠然道:“你不要只盯着我。王光济造反,江北马上就要乱了,到时候江山半壁尽起烽火。又会死多少人?就不说这个,你道谭老国师当日保着建昭帝登基。手上的人命会少了么?都是一样的。我做这些事,明知你不喜欢,却一直不愿瞒着你,便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