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同钟天政过从甚密的乐师,是权贵世家出身的。退回家族。有荐书的,交由推荐人严加看管,总的来说。谭老国师对乐师们的处置还是十分温和的。
谭二先生引咎辞去了南院院长一职,在家闭门思过。
整个二月,大梁各州府乱成一团,有响应二皇子勤王的。有支持朝廷讨逆的,更有趁机自立的。
这其中又有表面上支持二皇子。实际心向朝廷的,有看着和朝廷一条心,实际是二皇子一方内应的,林林总总。不能更乱。
二月底,朱子良放弃江北大营,尽起精兵十万。回京随杨昊俭勤王。
南崇眼见送上门来的大便宜哪能不占,大将军林世南趁机占领了江北的八个县。整个江北尽皆落入南崇之手。
三月中旬,朝廷一方请动了德高望重的老国爷杨延挂帅,以八万京兵迎敌于靖定门户雄淮关,先锋大将的人选出乎众人预料,竟是谭家的大公子谭锦华。
首战,谭锦华就显露出了锋芒,他想法大胆,用兵灵活,给了一路势如破竹的勤王大军迎头痛击。
不但如此,玄音阁的师长们诸如危星剑、孔长义、上官泰等人纷纷出现在战场上,钟天政应对不暇,战事陷入胶着。
我们掉过头来,再说文笙。
文笙早已与纪南棠会合,她无暇对靖定的战事关注过多,杨昊俭这一撤军,白州的形势急转直下。
杨昊俭是要回奉京去夺权,生怕东夷人咬着他屁股不放,带走的都是他的嫡系,却将米景阳的旧部留下断后。
米景阳闻讯时东夷大军已经杀过来了,他正带着几千人在后方押粮,一时忍不住破口大骂。
骂完了还要赶紧收拾烂摊子,剩下来的人马聚拢起来差不多也有一万多,无奈都分散在各处,这等局面,不要说米景阳,就换纪南棠来指挥也无力回天,他只得一边下令全军后撤,一边派快马去向纪南棠求救。
纪南棠意识到形势严峻,若是应对不当,就连自己也将陷入东夷和列登两支主力的合围,当即下令放弃刚刚夺回的几个府县,引军前往接应米景阳。
大片的土地再度沦陷,等纪南棠会合了米景阳,已经是两三天之后的事情,纪家军几乎是一气撤出了白州,纪南棠下令在西遥村一带布防。
这是文笙初来白州时首战胜利的地方,纪家军在此处据险而守,防止东夷和列登军队进入大梁腹地,也意味着白州已经全部失陷。
等局势稳定下来,纪南棠、文笙等人都已是几日没合眼了。
文笙刚代纪南棠拟了一份发向全国的告示,号召各方势力赶紧到东南沿海来,共同抵御外敌,拿给纪南棠过了目,由景杰安排人送往各州府。
夜深了,纪南棠安抚走了米景阳,关切地对文笙道:“你也快去休息吧,局势已经不可能再坏了,要收拾这个乱局,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要好好保重身体。”
文笙点了点头,她想说这告示一下,召来的人必定是良莠不齐,什么心思的都有,要好好辨别,突然想起一事,眼见屋里没有旁人,道:“将军,那日在云峰,虽然我做主一把火将所有的卷宗全都烧了,但诸人的情况我大致都还记得,待我写下来,你有暇再一一调查斟酌吧。”
纪南棠心知事关重大,应了声“好”,见文笙拿起笔来蘸了墨就写,担心她身体之余,还是坐在了文笙身旁,看她写出来的那一长串名字。
这些事纪南棠并不擅长,偏偏杜元朴又回京里去了,他想还是得叫杜元朴来一趟,悄悄地处理一下这份名单。
当日卷宗虽多,但在文笙这里只是两大页纸,被迫归降的和宁死不降的,总共不到两百人。
写到最后一个名字,是凤嵩川。
文笙放下笔。拿起刚写就的这张纸,对着上头的墨痕轻轻地吹了吹,道:“将军,你说凤嵩川是怎么回事?”
纪南棠对钟天政不了解,对阴谋诡计更是不擅长,凤嵩川好歹是他的上峰,这么久不出现。偏偏还得过朝廷的封赏。他和杜元朴等一众亲信也曾有过猜测,但现在看,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还没有投靠那姓钟的?”
文笙皱起眉。自从知道钟天政便是鬼公子,他整个人在她心里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她沉吟道:“你说钟天政和杨昊俭这么快走到一起,是不是凤嵩川由中给牵线搭的桥?”
文笙一提,纪南棠也觉着可能性非常大。
既然聊起了这些。文笙也就不忙着休息去了,道:“离水那边下个月能凑起一万人马。由厉俊驰带过来,我想请戚老和云大哥带着人赶紧回京一趟,想办法把师父他们都接出来,先送去离水。”
纪南棠道:“我叫元朴安排人配合吧。将士们的家眷有在京里的。也一起都接出来,免得来日缚手缚脚。”
文笙点了点头,她看得出。纪南棠虽然一直做着成大事的准备,但其实并没有十足的决心。
究其原因。应当是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辅佐的人。
如今的局势,纪南棠自不可能向杨昊俭称臣,但杨昊御和谭家那边呢,他心里头未必没有犹豫摇摆。
“谭瑶华还没有消息?”
纪南棠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交给景杰了,你等明天找他详细问问,谭瑶华最后现身是在永昌境内,那还是去年冬天,打那以后就不知去向,景杰派人在南中找到了他五叔,说是秋里谭瑶华到过南中,两人还见过面,后来谭瑶华打算回京,他们就分开了。”
这真是奇哉怪也。
若是旁的时候也到罢了,如今谭家已经卷到了争夺皇位的斗争中,谭家由老到小甚至连弟子们全都上阵,谭瑶华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
文笙心里不安,道:“他出现在永昌什么地方,不然我明天和景队长他们跑一趟吧,看看可有什么线索没有。”
时间过去了好几个月,纪南棠觉着即使亲去查看,怕也是没什么用处,不过他早知道文笙和谭瑶华相交莫逆,不好泼她冷水,只是道:“你等两天,我叫景杰找几个永昌当地人陪着你去。”
文笙应了。
结果不等她成行,事情就有了新的变化。
这一天,军前来人,点了名要叫文笙。
来者三人,是从临诏方向过来的,看上去风尘仆仆,颇显狼狈。
两名壮汉护着中间一个戴斗笠的男子,那人斗笠压得很低,看不到五官长相。
他们一行被兵士们围在当中,纪家军的后军是由副将孟振国负责指挥调度,他闻讯赶来,一眼就看出对面两名壮汉武功不弱,不敢小觑,询问对方来历。
中间男子不肯摘下斗笠,只道:“我是顾乐师的同窗,有急事找她,劳烦孟将军给送个信。”
说话很客气,认识孟振国,却又透着一股疏离。
孟振国心中一动,他也觉着对面这人有些眼熟,命手下速去通知文笙。
纪南棠同杨昊俭闹翻,分道扬镳的时候,曾经叫景杰和玄音阁的乐师们联络过。
当时文笙和钟天政不在,只剩华飞舟一个副队长,队伍里学新乐的占多数,葛宾、慕容长星等人都不愿走,华飞舟也觉着既然杨昊俭是圣上属意的继承人,他们应该留下来,为其效力,故而拒绝了景杰。
杨昊俭这一起兵,有钟天政在,自然不会放过队里的乐师,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随着大军一起往京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