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会儿。鬼见峡的守军还没有察觉有异。
他们在鬼见峡两侧山上设了眺台,大型战船上也搭了箭楼,上头都有兵士日夜警戒,随时注意着江面上的异动。
若王十三他们的这条船是从江北方向开过来的,这些南崇守军大约早就发现了,南崇方向,可想而知,有船来也必定是自己人,负责瞭望的士兵难免松懈。
王十三水性一般,但他有一身强悍的内功来补齐。
只用了一刻钟时间,他便潜至了最近的一艘战船旁,趁船上人不备,冒出*的脑袋,扒着船舷飞身跃起。
一千个人,一人一刀,也要挥一千次。
奶奶的,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宣同方几个知道学了《明日真经》的王十三有多么可怕,既然王十三叫他们离远等着,他们便乐得瞧热闹。
蔚刚见文笙脸上露出焦色,出言安慰道:“顾姑娘,您放心,陆爷现在可是刀枪不入,近乎于无敌,对方人再多也拿他没办法,实在不行,他还可以退回来。”
文笙点了点头:“我是怕时间来不及。”
话音未落,冷兴生叫了一声:“被发现了!”
远远的,就听到风声、水声里夹杂了呼喝叫喊,鬼见峡一带数十艘战船乱成了一团。
文笙道:“走吧,将船靠过去,速战速决。”
这时候飞云江上正有两艘南崇军的战船一前一后向着鬼见峡方向驶来。
两者相隔十余丈远。
前头那艘船上略显空荡,除了划船的,只有三两个闲人。
王六扯了扯衣裳领子,同旁边的元恺、王五抱怨道:“这身劳什子军服,紧得透不过气来,等过了鬼见峡,老子立刻就脱了它。”
他穿的是南崇军中校尉的衣裳,原主不及他魁梧,钟天政急着出发,他不敢拖延,只能将就。
元恺笑了一笑:“忍一忍吧,等到了江北,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江北虽然也在南崇军的控制之下,但钟天政离开这么久,他手下的一众亲信早急了,王五、王六等人追过来时,林庭轩已经传信,他亲自带了人等在岸上,甚至船只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接应众人。
王五也是眉开眼笑,悄声道:“护得公子医好了伤,平安返回,元先生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彼此,彼此。公子向来赏罚分明,不会薄待你俩。”元恺笑道。
他倒向钟天政的时间要远远早过王五、王六,说话也比二人有底气得多。
王六还待说话,舱门一开,林经自里头探出半个身子,元恺连忙抛下身旁两人,迎过去:“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林经未答,皱着眉遥望远处江面,道:“我看看鬼见峡是不是快到了。”
元恺赔笑道:“快了,快了。再有两三里水程。”
林经还待说话,突由舱内传来一阵剧烈地咳嗽声。
船头的王五、王六忍不住偷偷拿眼角余光往这边望来。只见元恺和林经脸色如常,自从离开嘉通,这咳嗽声时不时响起,有时候听着撕心裂肺,简直吓人。
可除了昨天傍晚林经劝钟天政早早住宿,歇息一晚上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敢多嘴的。
王五听着舱里钟天政一咳就停不下来。暗想自己方才说“医好了伤”。可有多么违心。
不过不要紧,燕白不是跟着一起回来了么。
林经又向后船望望,缩了回去。将舱门关上。
船舱里生了几个火炉,温度比外边高了一大截。
钟天政坐在榻上,身穿雪白中衣,盖着厚厚的被子。面无表情,哪怕咳得这么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半点血色都没有。
林经回来,在火炉上取了水壶,倒了杯滚水沏的热茶。小心翼翼端给钟天政。
“公子,再有两三里路就过鬼见峡了。”
钟天政咳得接不住杯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顾那茶水滚烫,接过来径直喝下去。哑着嗓子道:“林长英的人可有异常?”
林经垂首而立:“没有,在后面老老实实跟着。”
“那就好。”钟天政抬头向船舱角落里望去。
那里放了两张椅子,上头用麻绳五花大绑绑了一老一小。老的头发胡子花白,不知多久没有打理,看上去乱蓬蓬的,闭着眼睛假寐,正是医圣燕白。
而钟天政此时看的不是他,是他旁边那个小的,一个六七岁的小胖子。
小胖子两眼红肿,脸上是未干的泪痕,身上又是泥又是土,看上去十分狼狈。他见钟天政目光冷冷望过来,有些害怕,抽泣了两声,道:“你放了我吧,我要回家。我要我娘。”
钟天政嗤笑一声:“这么大了,还离不开你娘,莫不是没有断奶?”
小胖子打了个哭嗝儿:“你,你怎么知道?”
钟天政一滞,小胖子又哭道:“我要我娘,还有奶娘。呜呜,你这坏蛋,你快把我送回去,不然我爷爷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钟天政想说话,咳意又起,掏出帕子掩上了嘴。
这一次只咳了两三声,不过拿下帕子之后,他随意瞥了一眼,瞳孔不由地微微收缩,停了停,冷笑道:“你爹娘早便不要你了,他们将你送给了我,以后你这条小命就是我的,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胡说,呜呜!你爹娘才不要你。”小胖子伤心之极,哭得直抽抽。
钟天政冷冷望着他,眼角眉梢跳了跳。
一旁燕白仿佛感受到钟天政身上的杀意,幽幽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你也算一方诸侯,何苦吓唬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钟天政幽深的眼神转向燕白:“燕老先生,你什么条件才肯归附于我?”
燕白叹了口气,想闭目不答,又觉着心烦,道:“别做梦了,我出手救过你一次,你就算不将救命之恩记在我身上,也应该承林将军的情,可你竟然恩将仇报,不但绑了我,还抓了林将军的长孙做人质。这等狼子心性,燕某不屑与之为伍。”
钟天政唇角微微翘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燕老,我是倾慕已久,只是在南崇的地盘上,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害我的人,我纵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挫骨扬灰,于我有恩的,我也会全力报答,燕老不信,等回到大梁,终有一天,我会叫你看到我的诚意。”
燕白明显不吃他这套,嗤笑道:“那是多久,你伤没养好,便强自于人交手,可是已经咳血了吧。”
钟天政避而不答,道:“至于我与林将军的恩怨瓜葛,现在不方便向燕老透露,上元节之后,我们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抓这个小胖子,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我要活着回到大梁去。”
燕白冷笑:“燕某一个阶下囚,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钟天政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叫燕老知道,我并不是薄凉之徒。燕老救命之恩,我是时刻记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