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政一说,当时的情形仿佛历历在目。
钟天政见她面色稍缓,在她对面坐下来,拿起了洞箫,道:“还有一首《希声谱》,索性一起告诉你吧。只是我现在身体不顶事,也不知道能不能一鼓作气吹完。”
他说得可怜,轻轻咳了两声,方才将箫对到唇边。
暗紫色的洞箫,愈发衬得他双唇没什么血色。
钟天政低垂下眼睛,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怀念之色,吐气发声。
入耳是一支很寻常的曲子,不同于“妙音八法”,任何的技巧用来修饰《希声谱》都毫无用处,甚至适得其反。所以钟天政简简单单就把这支曲子吹完了。
文笙只觉体内血流加快,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攥紧了她的心脏。
这一曲似陌生,似熟悉,给她的感觉简直要呼之欲出。
一曲吹毕,钟天政不及说别的,先撕心裂肺地咳嗽一阵,这一次,文笙注意到了他唇上未及拭去的腥红。
钟天政收起帕子,苦笑道:“这一曲对你而言其实作用不大,不过学得一曲是一曲,聊胜于无吧。行了,你研究吧,我先回去了。”
文笙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钟天政站起来,目光仍落在文笙身上,怅然道:“我这些年做了很多令你深恶痛绝的事,大多并不后悔,唯有两件事,叫我很遗憾。一件是师兄的死,那真不是我的本意,是老天爷忌恨我,偏要令我绝了念想,再没有退路可走,另一件,就是刚到奉京的时候,我们有了个错误的开始。”
文笙和他四目相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些天,钟天政和她说了不少话,但这么敞开心扉的言语,还是第一次。
当着钟天政,文笙很少说话,但她心情之复杂低落谁能知道。
由朋友,到知己,再到仇敌,怨谁呢,又能怨谁?
“若不是那个决定,若我……好好待你,你不用处处防着我,我们从朋友开始,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钟天政说完,不待文笙回应,迈步走出门去,连背影都透着落寞。
白云坞主说到做到,过了几天,果然给钟天政弄了个大夫来。
只不过这位“大夫”不是旁人,竟是董涛。
董涛这个假大夫最近在关中大大出了回风头,他把袁大家的病给治好了。
所以在这名医“穆老”身上,白云坞主大大走了回眼。
近来他全部心神都放在文笙和钟天政身上,连谭五先生都没空多管多问,更不用说一位大夫。听说他有点真本事,为给钟天政治病,派了手下去,连哄带吓唬,把人弄来再说。
董涛佯装不会武功,顺水推舟就跟着来了白云坞。
他正好有要事急着见文笙,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这一个月,大梁风云突变,驻扎在西方边境的守军竟然敞开了国门,任由吉鲁国大军进入大梁。
第四百六十二章 谋划脱困(二合一)
董涛说,在这之前,离水方面已经和朝廷进行了两轮商谈。
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进展,但谁也料不到杨昊御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吉鲁国大军进入梁境之后到是没有大举向东进犯,而是驻扎在了肃州,杨昊御率众自奉京出发,亲往肃州东南的泽西山和吉鲁国都元帅特慕尔会晤。
与此同时,他绕开了谭家人向离水方面下了最后通牒。
离水方面欠各大世家以及商贾的巨额债务由朝廷接手,负责偿还,纪南棠麾下二十万大军饷银朝廷亦全部承担。
但杨昊御也不白做冤大头,他限令李承运和纪南棠轻车从简,必须于五月底之前赶到奉京,参加下月月初的大朝会,拜见小皇帝,接受封赏,另外朝廷派了清乡侯赵宝衡率多名武将,欲到离水来接收军队以及在押的大批战俘。
这里头的玄机明眼人一看就懂。
董涛便对奉京方面所谓的大度退让嗤之以鼻。
“摄政王多半以为就他是聪明人,旁人都是傻子。国公爷欠的账,他一句话说接过去,也不管多少钱,不说拿什么怎么还,这明显就是想要赖账!鬼才相信他会给国公爷填窟窿,给国公爷个王爷当摆设,叫他挨天下人的骂。我呸!俘虏要交给他们,只怕转手就收了赎金把人放回去了。”
文笙深以为然。
董涛能找个机会单独与她聊几句不容易,文笙抓紧了时间问:“可知道国公爷那里准备如何应对?”
董涛摇了摇头:“杜先生只是传了信来,叫我赶紧通知你,这边要是一时半刻没有结果,便先回离水一趟。别的到是没有说。”
文笙苦笑,她早就归心似箭,可是要摆脱白云坞主那个老怪物,从这千花岛迷宫顺便离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时她才有空问起王十三:“这一个月关中形势如何,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十三呢,可着急了?”
董涛咧了咧嘴:“那些凑热闹的都散得差不多了。你一走没了音讯可急坏王老弟。他等了两天没见你回来。便跑来浦川找我,着急上火,嘴上起的那个大燎泡啊。足有这么大。”
董涛比划了一下,文笙可以想象得到十三当时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泛甜,忍不住抿嘴笑一笑。
到说到现在董涛还看不出来文笙和王十三之间的猫腻。他可白活这般岁数了。
他也不说破,添油加醋把王十三当时急如热锅蚂蚁般的模样说了说。心道:“兄弟,董大哥只能帮你到这般程度,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他找过我之后,又回了谭家人住的那个村子等消息。结果你和谭五先生迟迟未归。他看谭家人不顺眼,谭家那几个少爷对他也不甚客气,两下终于翻脸闹了起来。”
文笙没想到会出这等变故。闻言皱起了眉头。
“这一闹,竟叫那钱平找着机会逃了。”
文笙眉头顿时舒展开。笑道:“董大哥,这般时候了你还有闲心与我卖关子。”
董涛亦笑了:“早知瞒不过你,不过钱平到是未发觉上当。”
“那大伙可是顺藤摸瓜,把谭家人救出来了?”
董涛敛了笑容:“王老弟没有跟去,他说咱们和谭家到底不是一伙的,好人做到这份上,叫对方知道欠咱个人情也就罢了,知道姓钟的不在,他懒得跑那一趟。正好去江北那边的兄弟回来,他带着我去给袁大家治病去了。谭家几个少爷去那一趟听说不怎么顺利,对方老巢是找着了,两下狠狠打了一架,人却没能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