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赌依幽帝这个能折腾的劲儿,不会叫白云坞主轻易如愿。
三个响头磕完,白云坞主趴在那里等着,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变化。
白云坞主脸色微变,等了片刻犹不死心,又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用力之大,若非他武功了得,额头非肿起一个大包不可。
他那十几个手下见状忍不住聚拢过去。
就听白云坞主嘶声道:“为什么没有动静,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不敢应声。
一旁石碑上明明写着:后人欲继我之衣钵,承我之遗物者,诚心于此叩拜。
幽帝早死,不可能知道这墓门机关不是白云坞主所开。那么东西在哪里呢?
白云坞主两眼发直,喃喃道:“难道是我的心还不诚?多少年了,从我懂事起,挖空心思,才有今日,谁又敢说我的心不诚?”
可是事实偏就摆在眼前,白云坞主仿佛掉了魂一样从那石台上下来。绕着石碑前前后后看了半天。一众手下见他两眼发直,都不敢劝。
白云坞主也不知哪条筋动了动,觉着说不定是头磕得不够数才触发不了机关。随便指了个手下,命他上台去,替自己磕头。
文笙几个放下心来,再去看墙壁上刻的字画。
就见墙上起始之处画了一些长短粗细相同的小棍子。上面刻了不同的符号,按旁边所配文字所言。这就是算筹。
算学中最为基础的就是用算筹纵横排列来计数和计算。
算筹的运用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
大梁也有算筹,官宦商贾都在用,只知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时间久远,由谁发明已不可考。
所以众人一眼就发现了墙上这套算筹的不同之处。
这套算筹运用之法。据在它之后的文字说,若能彻底掌握,运算时很大数字的乘除都不用一步一步摆下去,只管照着数位运筹如飞,到时连人的眼睛都跟不上。
若是哪一只算筹被人移动,只要从上到下扫一遍,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随手拨正。只有到达这种程度,才能学习接下来的算学中的求积尺以及会圆之术。
后面的求积尺更是叫人眼花缭乱,有圆有方,有梯形面、亦有三棱、四棱锥。
这般复杂,绝非短时间之内能弄明白的。
即使好学如文笙、聪明如钟天政、见多识广如谭五先生看不多会儿都觉着头晕目眩。
若他们此时处在窗明几净清香浮动的书房里还好,在这么个阴森森的地方,加上一旁还有白云坞的人虎视眈眈,实难静下心来,潜心钻研学问。
钟天政闭了闭眼,忍住涌上来的恶心头痛,向旁走了开去。
整整一面墙,密密麻麻刻的全都是算学,若这是幽帝避世而居之后的研究成果,他命人将其原原本本刻在这里,是希望子孙后代中能有人对它感兴趣,使其不至于失传吧。
可惜好不容易进到这里来的白云坞众人却视之如敝屣,没有一个肯多看两眼。
众人此时所处的这个圆形大厅,墙壁亦成环状,刻着算学的大约占了三分之一。钟天政走到尽头,发现接下来墙上刻画的内容换了。
七矅,是指日、月以及金、木、水、火、土。
三垣,是指紫微垣、太微垣以及天市垣。
二十八宿,东南西北每七宿为一象,分别为苍龙、玄武、白虎、朱雀。
由此往下,还有日月食如何计算推测,如何观星占卜,但凡天文历法没有不包括的。
若说算学那里钟天政还多少知道一些,仔细琢磨的话加以时日未必研究不透,这里对他而言就完全是天书了。
他在这面墙前呆站良久,那边平台上白云坞的人何止磕了几百上千个响头,哪怕内外功都有了一定火候,也经受不住,额头青肿一片,满头满脸都是鲜血。
白云坞主终于意识到问题并不是出在磕头多少上,悻悻然挥手叫他退下。
经过这半天,他冷静了不少,重新找回理智,向着钟天政走来。
“如何,钟公子天资聪明,可是有什么发现?”
钟天政担心老家伙此时耐心耗尽,正处在暴怒的边缘,老实道:“那边是算学,这面墙上的都是天文地理,若说算学钟某还略知一二,天文地理实在是从未接触,每个字都认得,合在一起,却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
白云坞主嘴角抽了抽,淡淡地道:“那你怎么看这件事?”
这时候众人见状纷纷围拢过来,就连站在远处的谭五先生、文笙和董涛都不例外。
钟天政借着昏黄的火光与文笙几人交换了个眼色,道:“不如我们看完了再说。”
白云坞主没有反对,领着众人沿墙根往前走。
走了大约有百十步远,天文地理终于过去。后边的内容更加高深莫测。
就见墙上写道,天地未分,宇宙无极,太极静而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又说无极之前阴含阳,有象之后阳含阴。万物都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十分复杂且微妙。
阴阳无所不在,每年的冬至以后。阳气上升,所以用阳遁顺行其气,到夏至以后,阴气上升。用阴遁逆行其杀气,这就是顺逆法。关系一门奇学,是谓奇门遁甲。
“奇”是指三奇,即乙、丙、丁,“门”是指八门。即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钟天政虽然看得糊里糊涂,目光却在那八门,尤其是“生”、“死”两门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白云坞主问道:“如何?”
钟天政目露茫然摇了摇头:“这一面都是术数。断吉凶,说福祸。预测运程,玄乎其玄,钟某从来不信这些。”
他说得好像真的,白云坞主也未怀疑。
术数之说向来很神秘,与鬼啊神啊脱不开关系。
白云坞主之前也是这么觉着,想那钟天政小小年纪,做事阴狠毒辣,为成就自己不知害了多少人命,自然不相信命运早已定下,也不怕遭到报应。
文笙和谭五先生一齐仰头细看,文笙抿了抿嘴没有作声,谭五先生却慨叹道:“没想到,幽帝竟是一位学贯古今、独辟蹊径的大学问家。墙上这算学、历法、术数,每一门都高深莫测,若是流传出去,叫研究这些学问的人得到,必定如获至宝。”
虽然他觉着眼前这些大约就是幽帝的所有遗产了,无奈小命还在人家手里,谭五先生点到辄止,没有去刺激对方。
白云坞主哪里听不出他弦外之音,冷冷地道:“这些狗屁学问哪里值得我们祖祖辈辈守上几百年,明告诉你们,我们要找的,是大周的玉玺和历代积蓄下来的宝藏。若是找不出来……”
他威胁的话还未说完,目光落在了脚底下的一条弧线上。
就见那条浅浅的弧线几乎贯穿了整个大厅,直通平台附近,消失在一块石碑之下。
大厅地面上,这样的弧线还有七条,两条弧线之间,标注了一些奇怪的符号。
他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众人随他望去,太高深了,没人看得懂。
文笙道:“若想知道这是什么,只怕要从墙上这些学问里头寻找答案。”
白云坞主弯腰伸手,摸着那条线一直走到石碑前,两手抓住石碑的边缘左右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