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白云坞主那老儿没死,等他听说这颗钉子已被拔掉,可够他心疼的。
马车粼粼,出了奉京,队伍即刻全速前进。
倚靠在文笙膝上的杜元朴出了一身透汗,这时候动了动,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迷茫,显然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身在何处。
半晌他对上了文笙含笑的双眼,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感觉了一下身上,发现果然枷锁尽去,登时两眼一红,浮上激动的泪光。
文笙低声道:“杜先生,没事了,我们已经出了奉京。”
杜元朴挣扎欲动,被文笙按住,他唇动了动,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其他的人……”
“放心,还活着的都救出来了。国公爷和纪将军叫我问候大家,你们受苦了。”
杜元朴紧紧抿住嘴,半天才恢复了平静。
他沙哑着嗓子道:“顾姑娘,我们认识好久了,没想到,你会亲自来奉京冒险……”
文笙低叹:“比起你们,这算得什么冒险?”
此时离城已远,大道上不见其他行人。
说话声隐隐传出马车,厉俊驰等人听到都很激动,急不可待圈马围上来,连声问:“是不是杜先生醒了,他感觉如何?”
杜元朴不提自己伤得甚重动也不能动,含笑回答:“我觉着浑身黏腻,好长时间没洗漱了,这会儿大约臭气熏天。”
他从牢里出来就是这副样子,大家不敢帮他清理,文笙柔声道:“还好,我都习惯了。”
杜元朴默了一默,心神放松下来,方觉身上疼得厉害,明知不可能,还是咂巴了一下嘴,憧憬道:“要是能有酒喝就好了。”
“等回到离水,你养好了伤,想喝多少我都陪着你。”
说了这半天话,文笙见他面现疲惫,道:“杜先生你睡一会儿吧。”
杜元朴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想睡,可他娘的太疼了,睡不着啊。”他一个文人,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天,也学会了随口骂娘。
文笙伸手出去,拨动身旁的古琴:“这好办,我给你弹支曲子听。”
众人心知一旦事发京里多半会派兵来追,不顾颠簸全力赶路,半日之后临近靖定边界,再往东去就是雄淮关了。
朝廷在雄淮关驻有重兵,若是恰逢京里追兵赶到,前后一包抄,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所以文笙只是一犹豫便决定改走丽松崖,到邺州去。
这条山路虽然崎岖难行,但也意味着一旦追兵杀至,还能凭借地势抵挡一番。
事实证明文笙的这个决定极其正确。
因为突然改道,事先没什么预兆,在他们离开官道不过半个时辰,但有大队追兵衔尾追过去,直扑雄淮关方向。
文笙等人由此多出来两个时辰。
打了几年的仗,丽松崖到山枣坡的这条山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沉华岭那边一直有纪家军派兵驻守,而丽松崖附近也有朝廷的兵马驻扎。
付兰诚倒戈的消息还没传到丽松崖,一行人轻松骗开关卡,行不多远,就听着后面山道上人仰马嘶。
大队追兵到了。
厉俊驰叫声快走,催着马车前行,他带了几人打算留下来断后。
文笙怀里抱着琴,撩帘子下了车,道:“厉兄,你照顾杜先生他们去,再往前山路难行,需要你们背着伤者赶路,我留下来抵挡一阵。”
厉俊驰还待推让,突听远远传来一声铮鸣。
山下太乱,一时没听出是什么乐器,但他知道有乐师来了。
文笙也听到了,催道:“你们快走!”
第四百八十七章 当关(二合一)
厉俊驰知晓利害,没有再坚持。
他看看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虽然陆汾在其中身手不是最高的,但考虑到文笙用着顺手,还是点了他的名字。
“陆汾,你留下来,保护好顾乐师。”
陆汾忙不迭答应。
只听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追兵何止千人。
厉俊驰几个追上己方马车,和付兰诚父女的亲信们一起,将十来个伤者由车中扶出来,背到身上。
走山路,再神骏的战马也快不过这些江湖汉子。
陆汾跟着文笙落在后面,既觉激动又有些忐忑。
文笙无暇理会他,抓紧时间先打量周围的地势,想要找个适合的地方据守。
后面太吵了,以厉俊驰的耳力只能听出追兵中有乐师,文笙却可分辨来的乐师至少有两人,一个击鼓,另一个用的是琵琶。
水平还都不弱。
陆汾觑着她的脸色小心问道:“顾姑娘,你在找什么?”
文笙回答他:“找个易守难攻的路段,越险要越好。”
陆汾“唔”了一声。
文笙突道:“咱们往回迎一迎,看能不能把他们尽数堵在丽松崖。”
她想到就立刻付诸于行动,抱着琴迎着追兵往回走,陆汾连忙跟上。
丽松崖乃是一座孤峰,山并不如何高,却颇陡峭,离远看着像一整块数丈高的大石头。
它与旁边的荒山中间夹着一条崎岖山路,马车堪堪可以通过。文笙由这山路上走过好几回,深知这里是前后十余里最狭窄的一段。
她人未到,琴声先至。
泠泠琴声沿着山路直飘过去,冲在最前面的官兵只觉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不由停了下来。
数十名兵丁挤成一团,率队的军官连忙令手下列队,高喊一声:“弓箭手准备,全部都有,射!”
弓箭同样受阻,半空里响起一阵气爆声,疾如骤雨。十分突兀。而后那箭雨便当着众人的面“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别慌,这是乐师的手段!”追兵里有明白人高声而叫。
不用那军官向后面求助,众官兵已在山道上如潮水般向两旁分开。让出路来,好让行动缓慢的乐师能够上前。
队中两位乐师原先是坐着马车追来的,这会儿山道上已经够拥挤了,坐着马车显然不现实。两人弃车步行,后头两位军中壮汉抬了一面大鼓。
“怎么回事?”
“怎么停下不走了?”
两人一齐询问。
带队的军官过去把情况说了说。手提鼓槌的乐师闻言眉头一皱,脱口而出:“《希声谱》?前面难道是顾文笙?”
另一人与他长相酷似,手里握了一把琵琶,跟着啧啧两声:“怎么是这个小怪物呢。这可糟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