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顾明烟叹了口气,打断爱人的连声追问,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总归得让我慢慢回答你吧。
说着,他看向宋情还提着的木盒,莞尔道:你是想来犒劳相公吗?
从爱人手里将东西拿过来,打开便是一碟精致的桃花酥。顾明烟从中取出一块放进嘴里,好吃。
宋情愣愣望着他将一整块酥饼全部吃完,才后知后觉话题又被带偏了。
等等,你先回答我刚才的话!那个相宗主,究竟是谁?
顾明烟慢条斯理地拿起手帕,顾宗主光风霁月,连擦手这般动作都显得极为优雅。
刚才那位是合欢宗新任宗主相玉芙,她认识你并不稀奇。毕竟顾明烟将手帕放回原位,轻飘飘地道:当初前任宗主红衣鬼母和她儿子,都死于你手下。
宋情:!
别急,待我慢慢跟你说。顾明烟按住他想起身的动作,神情极为温柔。
宋情听着男人将过往诸事说出,神情由紧张变为气愤,最后他冷哼道:原来是他们作恶多端,害我在先,所以我杀了他们也是在做好事!
没错,顾明烟含笑拉住他的手,温言道:所以相玉芙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人各有立场,合欢宗素来行事不端,这些年我已命她约束门下弟子,莫再下山作恶。此事就当过了吧,可好?
按顾明烟所说,当日害他的红衣鬼母母子早已伏诛,此事与那新任宗主相玉芙没有关系,他自然没理由迁怒于她。
嗯,宋情点了点头,我不去找她便是。
顾明烟满意极了,视线落在旁边的点心上,刚才在大殿上仍威严十足的宗主大人却是哑着声道:夫人如此挂心为夫,不如再喂我一块?
二人独处时,男人自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更别提床帐之内,更是淫词艳语。宋情含嗔带怨地瞪了他一眼,手上却是乖乖拿起那桃花酥,喂进男人嘴里
很快,外头阳光正盛,屋内却是纱帐飘落,掩去无边春色。
雪越落越大,一下子,天门宗转眼间银装素裹,远远望去,白茫茫融于天地之间。
自从上回在前院偶遇那位合欢宗宗主后,宋情便再也没离开过后院。清竹每日都跟着他,像是防止之前的事又再次发生。
宋情看在眼底,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近新年,天门宗便忙碌起来,顾明烟陪他的时间也越发少了。
据说,腊月是仙宗盟各宗各派上山送贺礼的时节。
宋情时常在后院看书或者寻些小玩意玩,时间久了,就连清竹也偶有不在的时刻。
这天,清竹去前院帮忙招呼贵客。宋情一人呆在后院,顾明烟从北境为他寻来的九连环已经被解开。闲来无事,他忽然就生了心思。
前院去不得,宋情便往后厨走去。厨房这些人,每日与天门宗各处来往密切,消息也灵通得很。宋情平时待人极后,后院这些侍者基本都与他熟稔。
宋公子贪小零嘴,这也是整个后院都知道的事。所以,当一身华衣的俊俏公子走进厨房时,大家虽惊讶,却也热情相迎。
厨房烟火气重,桌椅都覆着油烟,粘粘腻腻,宋情却是大咧咧坐下,一点也不在意。
与往来各殿送饭菜的侍女们唠嗑了一阵后,他话题一转,就问起了那位娇媚动人的合欢宗宗主。
可一名侍者却是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宋公子您还不知道吧,听说那位相宗主失踪了。
不见了?宋情神色微怔。
侍者道:前些天,我听守山的说,合欢宗的弟子来闹过,说他们相宗主来了天门宗后,并没有回去,上山要来讨人了。不过我们宗主说了,相宗主已经下了山,所以究竟人去了哪,谁也不知道。
宋情脑海中浮现那道红衣身影,倏忽间,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说不清这种怪异感从何而来。接连数日,宋情每晚在梦里都见到那日情景。
神色惨白的相玉芙,还有沉着镇定,看不出喜怒的顾明烟。
相玉芙失踪这事,宋情也不敢问,冥冥中,他总觉得顾明烟肯定会搪塞过去,包括清竹。
这主仆二人,总在他问起过往之事时,敷衍应付。可除去顾明烟,宋情又不知该与谁人说去。
自从那日后,宋情无事便去后厨闲逛,清竹只道他是去寻些零嘴,日子久了,倒也不再劝拦。
宋情与这帮伙夫侍者愈发熟悉,他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些许天门宗秘事。比如,后院西北角那处小院子。
宋情细细观察过,侍女每日送去的伙食极差,只有一碗清粥,不像养人,倒像是吊着命一样。
他旁敲侧击,可侍女却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
腊月最冷的一天,宋情终于悄悄跟着侍女身后,进了那处小院子。
侍女很快便从里面出来。人走后,宋情悄悄靠近门,推开门。
迎面而来是一道混合着腐烂与中药的味道,宋情当下胃里翻腾。只是他压下那股欲呕的感觉,放慢步子向里面走去。
床上有人在咳嗽。他咳得很厉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股恼都咳出来。
是个老人。宋情一颗心绷得死紧,床上那人头发灰白无光,全身佝偻蜷缩成一只虾般,全然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人身上竟然只盖着一张薄被。
如此寒冬,宋情的床褥早已用上蚕丝被,底下还生起火炉,躺上去暖烘烘,惬意极了。
可没想到,天门宗内竟然还有人受冻,还是个老人。
宋情心怦怦跳着,他小心翼翼往前,试探着问:老先生,你、你还好吧?
他这一出声,床上那人突然停下所有动作。紧接着,散乱不堪的鬓发内,露出一双浑浊的眼。
黯淡无光的眼珠子在见到他时,骤然一缩,然后他突然大喊:贱、贱人!你还没死?!
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恨意,宋情对上那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站在原地许久,双目瞬间变得空洞,只是木然地听着一声又一声贱人。
片刻之后,他仿佛才回过神,仓惶后退间,却撞上一具温热的躯体。
熟悉的气息围着他,男人搂着他,还是那副温柔的面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宋情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明烟,愣愣问道:他
等我们出去再说。顾明烟说着,边搂住他往外走。他们身后,是一声声贱人的怒骂声。
重新关上的房门隔绝了所有不愉快的声音。
顾明烟牵起他的手,慢慢在走廊上走着,外面是纷天的雪夜。
顾明烟像是早就知道宋情想问的话,他用着平静的声音将一切娓娓道来。
被关在门之人,是他的父亲顾修平。早年,他父亲曾经做错了一件事,晚年愧疚不已,最后竟然是疯魔了,开始说胡话,甚至让人每日只送清粥吊命,以此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