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算是家宴,除帝后、太后外,便只有嫔妃列席,席间有嫔妃见难得露脸,早就各自准备了绝技,有人吟诗作画,有人抚琴弄筝,还有番妃擅长辛辣无比的双刀舞,一时间衣香鬓影,争奇斗艳。而当中最出挑也最叫人意外的,莫过于尹芯。
她面覆红纱,手挽琵琶,舞姿曼妙,每一步都踩在脚下成圈摆列的小鼓上,堪称惊艳。
“真是下了功夫的,比之嬿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年轻妃嫔们这般努力,场上只有几个躺妃自暴自弃,比佛祖还佛,其中就包括夏洛荻。
夏洛荻入席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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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今日主宴的皇帝时不时跟蓝后说悄悄话,就晓得封琰不在,不是四处张望,就是品鉴菜色——估计是蓝后偏疼她爱吃见手青,专门给她上了一小盘,当然,是限量的。
夏洛荻近来饭量见长,风卷残云似的卷完这一小盘,就听见身后有个美人在耳后嚼酸话:“昭嫔娘娘,您还没显怀呢,真要看着自己宫里的小小才人抢了风头?”
抬眼望去,尹芯正舞至高-潮迭起处,宛如一朵牡丹成了人形,一颦一笑皆是极尽妍态。
“舞姿上等。”夏洛荻侧耳听了听,中肯地评价道,“就是弄琵琶的乐师软了些,这鼓上舞原为塞北军中出征战舞,应带七分杀气三分柔,咱宫里的乐师反其道而行,弹得九成柔情,可惜了她这般精心准备。”
“看来昭嫔也不是那不通情趣的榆木疙瘩。”
崔太后显然注意到了夏洛荻,她是晓得她根本就没有怀孕的,看不惯她全程拎着嘴干饭,故意挤兑道:“你茶道手艺也是一绝,向来爱藏起来,今日只怕你跑不了。今日坐上皆是亲眷,何不也一献奇艺,教众人开开眼?”
夏洛荻差点噎住,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她才慢慢放下筷子。
“娘娘为难妾了,妾只会凭些小聪明断事,其余别无所长。”
太后道:“上官夫人道,女儿家一事通万事皆通,以茶观之,你茶道手艺如此惊人,没道理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这会儿,大约是太后刁难的声音大了些,帝后的注意也从尹芯身上被吸引过来了。
“母后。”蓝后笑道,“陛下说过,昭嫔是会得不少,昔日在灵州时,饮醉了一时兴起,弹得一手好琵琶,叫人至今难忘呢。”
封瑕沉默了一阵,连忙用喝酒遮挡夏洛荻投来的目光。
他压根没听过,但以前听一个西域大师弹琵琶时,满朝文武都啧啧称奇,只有琰说没有夏洛荻弹得好,这才晓得的,随口一说没想到叫蓝后记住了。
因说的是琵琶,刚刚鼓上琵琶舞结束的尹芯“嗖”地一下盯住了夏洛荻,眼中晦涩莫名。
夏洛荻像是被弹劾了一样,道:“妾是真的别无所长……太后娘娘若非要看一看,妾在大理寺里时,常听门口有说书先生在外讨生活,顺嘴学了两句,要不,给娘娘说段书?”
“……”
第77章生辰宴(下)
“尹才人,请吧。”
琵琶声未绝,尹芯就被内监们请了下去。
又是这样……
尹芯只觉面上火辣辣的,指甲在手心里抠出一串月牙般深红的痕迹。
她是青州节度使尹峻娶的外宅生的女儿,一直以来,虽然身家富贵,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奢靡,但却始终有下仆嘲笑她们母女。至于那个父亲尹峻,几乎从不来看她们,只有尹家本应参与选秀的嫡女与情郎私奔,为遮掩家中丑事,这贵为节度使的父亲才会来请求她,让她代替自己的嫡女顶替选秀。
在那之前,仆人们轻慢她们母女已久,每月都奉上的珍珠绫罗也都被家仆克扣了八成。她母亲又不会争,成日里疯疯癫癫地等死……但她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既然苍天将这个机会送到她手里,那她就一定要把握住。
红线娘娘有灵,她是一定要成就凤命、教她那无情的父亲刮目相看,教万人看着她如同凤凰一样翱翔九天……
可为什么她还是得不到皇帝的青眼?分明她都已经这般拼命了,都没有害过什么人,所有人……皇帝的目光却都在这个长她七岁女人身上。
“尹才人,您没事吧?”
尹芯苍白着脸,眼前的一切似是天花乱坠一般,茫然地点了点头,下了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刚端起酒杯,就听到旁侧传来细小的嘲弄声。
“真当自己能艳惊四座了,主位都没动,敢这么出风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玩意儿’。”
新焙的酒液洒出了杯沿,落在她精心点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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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上,如同一滴鲜血一般,耳中嗡鸣声不断,一直以来红线庙的那晚,那个催促着她的声音在脑中越发明晰。
——世间之人皆有命数,若你诸事不顺,必是有人挡了你的命。
——你害怕杀人……哈哈哈哈,墓穴里的骨头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狠下心去做吧,这世上做人上人的,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去做吧……
她猛灌了一口冷酒,抬眸看向金华殿中央。
夏洛荻被点上去,还真的有人搬了桌椅来,并用四面屏风将她围了个紧实。
“这是?”崔太后见一个提箱子的匠人坐在里面,而夏洛荻也找人借了把折扇进了屏风里,有些不明白。
“回母后,此乃‘影子屏风’,炀陵城中当下时兴的物事——说是有善口技的说书先生坐在其中,一边说书,一边用口技来叙其声,再让怕匠人在屏风上以皮影演,如是声、形、事皆能同时观赏。”
“却是个新鲜玩意。”崔太后转念一想,这影子屏风这般复杂,若非有所准备,岂敢上来献艺,遂面色略微转晴,“看来是下了些心思的,也算她有些眼色。”
一侧的封瑕看到蓝后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便道:“莫不是有什么惊喜?”
“陛下且看着吧。”
“卟”一声折扇敲桌子响,金华殿中众人俱寂,殿内烛光挑暗,唯余屏风上有一男一女两个皮影人。
略带靡哑的女声自屏风内传出,平铺直叙开一桩故事。
“却说某年某月,有富商齐某乃回家奔丧,兼与同族兄弟争夺家产。回京路上,在布庄遇见一佳人薛氏,与薛氏相处多日后,娶其为妾,养在当地,因富商齐某还要仰仗家中悍妻的家世为自己争夺家产,又唯恐此去遭同族兄弟谋害,便在回家前将一半身家托付于薛氏,嘱咐她等他争夺家产成事,便回来接她,期间切不可与他人说任何关于自己之事,为确保稳妥,又将薛氏之事交给手下一掌柜,命其不时看护薛氏,以免人财两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