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兰在家里没受过这份苦,可也知道这里是皇宫,容不得她不从,便低了头出去了。
那赵宫正发了威还不肯罢休,又转头对奶娘道:“定是奶娘不懂得侍候,不入公主的眼界,想来你是没这份福气了。明日回了皇后娘娘,让内侍府换人来吧。”
宁阳倒是有些惊讶,按照她的认知,历朝皇室奶妈无一不是显贵非常,即便中途出宫也从此荣耀乡里,衣食无忧。在宫里皇子和公主多半还是亲近奶妈,身边的老宫人都得一旁站。可眼下这情势怎么看起来倒像是颠倒过来了?
不过稍微想想便有了头绪。这赵宫正是皇后身边的宫人,又是得宠的,莫说是个奶妈,即便是各宫娘娘或是皇子公主见了,只怕也是要礼让三分的。而这新来的奶妈是内侍府刚任命的,脚跟还没站稳,自然说不上话。
宁阳正想着,把她抱在怀里的奶娘早已白了脸色,咬着唇几乎哭出来,把她放在床上,转身就跪了下来,拼命地磕着头:“公主,奴婢哪里侍候得不好您倒是开个口啊,奴婢千辛万苦得了个点卯,家里十几口子指望着这份差事呢……”
奶娘王氏恳求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额头隐隐见了血,咚咚地磕在贵重的檀木踏脚上,在安静的深夜听起来让人脊背发冷。
宁阳头一次觉得有些冷寒,她来这里半年,总是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因为她本就该是个已死的人,如今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心里总是找不到归属感。尽管她也会为了柔妃过世,自家这具身体日后的日子感到担忧,可那只是单纯地为生活而担忧,毕竟她还是个奶娃娃。可今夜她头一次认识到“公主”这个称号的意味。原本只是抵触被人喂奶喝,一个简单的心意,竟然险些害了两个人。虽然冬兰自身的快嘴和不谙世事也要负些责任,可奶娘王氏却险些丢了差事。宁阳虽然还没有适应古代的生活,可她是普通家庭出身,她明白十几口人指望着一份工钱的意味。
看着奶娘额头上的血已经渗出来,宁阳不得不被迫认识一个道理,即便她是襁褓中的奶娃娃,可她也是公主。在她不能说话的时候,她的意思随便被身边的人曲解一番,足以害死许多人。
宁阳在襁褓里动了动,想要伸出手去,这样一个动作让奶娘大喜过望,当宁阳开始大口大口地吮奶,她可以感觉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一旁的赵宫正年纪已过五旬,站了这许久许是累了,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朝自己福了福礼,说了句“好生侍候着”,便让人搀扶着下去了。
这一夜宁阳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早朝刚过,圣旨便下到了慈仁宫。
武德帝身旁的太监总管亲自宣的旨,奶娘抱着宁阳,一屋子暂时侍候的宫人都跟着去了慈仁宫的正殿,人到齐了,元皇后率众跪下接旨。旨意冗长繁琐,无非就是柔妃过世,公主年幼,皇后元氏仁慈贤德云云,说了一大通,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圣意皇后元氏为三公主宁阳养母,入宗族谱,位同嫡四公主安阳。
自此,宁阳算是正式在慈仁宫的西憙阁里安家落户。
因为宁阳现在对奶娘王氏再无任何嫌恶的举动,因此王氏算是正式做了宁阳的奶娘。而昨晚的赵宫正和派过来临时侍候的人也都回了皇后身边,现在宁阳有自己的使役宫女。后宫的这些事都是皇后说了算,圣旨颁下的同时,一众宫人就被派到了宁阳身边,当真按了嫡公主的例。
新来的宫婢名叫云桃,与秋兰一起负责守夜烧柴这样的重活;两个宫娥名叫芳儿和良儿,专司做些点心宵夜这样的事。四人都穿着浅绿色的交领窄袖襦裙,梳着简单的双面髻,不同的是,云桃与秋兰的头上一点花饰也无,而芳儿和良儿的髻上戴了多浅粉的小绒花。月桂已是宫女,从七品的品级,只需要做些端茶倒水这样的轻快活。穿着上也略有不同,不但襦裙上绣了枝叶,外面还罩了件素色的及腰半袖,而且梳着单髻戴了玉簪。
另外,宁阳身边还派来个正五品的女官,名叫吴英,眉目清秀,笑容很是暖人和气。衣着发饰更有不同,她的襦裙是浅蓝色的,绣了夏日里常有的芍花,半袖衫的长度也是及了膝的。头上的簪子绒花也要多一些,但颜色款式都很素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清慡,看着倒是个可靠的人,算是宁阳的贴身侍女。另外还安排了四个洒扫的太监来。加上宁阳的奶娘王氏,西憙阁就这样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