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并不知这些夫人心里琢磨什么,她只为今晚与柳子轩的外婆搭上话而高兴,虽然话题都是围着宁阳转,不过好在有个共同的话题,这也该算是个不错的开头了。正高兴着,殿上太监唱着嗓子报道:“皇后娘娘驾到——”
殿里的人忙跪了迎接,半响听到平身的声音,这才各自找到位子坐好,皇后笑着说了些场面话,晚宴便开始了。安阳坐在皇后左下首的位置上,而元相国府上的一品诰命夫人王氏坐在皇后右下首的位置。晚宴刚开始不久,安阳便感觉出了气氛的奇怪。往年这时候,虽是对面而坐,外婆总要笑眯眯地和她说几句话,今年却说得甚少,偶尔对目而望,也有些不咸不淡。受了外婆的态度影响,她下首坐着的那些朝中一二品大员府上的夫人也甚少于自己交谈。
安阳提出的科举制度,对柳家那样的府第影响不大,因而那几位夫人都对她没什么排斥,可朝中大员的府上大多都是世家望族,自然对安阳的这一提议深恶痛绝,对她冷淡一些也在常理之中。只是安阳见了这些不免心中难过,虽然她提出这提议时,真的没想到会给元家带来这么大的坏处,可是毕竟是血脉相连,这些人眼里当真只有利益二字?若是从一开始便对她冷淡倒也罢了,她只当自己不受欢迎,可是如今出了事才对她这副脸孔,不由让人想起以前那些笑脸是多么地虚伪。以前围着自己又夸才情又夸模样的,想想都觉得堵得慌,亏着她们夸她的时候,她还高兴来着,那时候她们有没有在心里骂她是白痴?
安阳越想心里越堵,越发觉得殿上气氛压抑得令她喘不过气来,待宴席一散,她便对元皇后说自己有些头晕,便不看烟火,先回东崇阁里歇着了。元皇后也不阻她,摆了摆手就让她去了。
安阳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因而步伐有些快,也不管身影是否有些狼狈,只是先那些夫人一步出了大殿,进了东崇阁的院子就想一头扎进屋里,把自己埋起来好好想一想。只是经过廊上时,却见月色下,两道长长的影子隐在屋檐下的拐角处,安阳立刻一个激灵,马上想起年前那晚廓上的人影,这回她长了个心眼儿,怕一喊人就跑了,到时奶娘她们又说自己看花了眼,于是这回她索性不喊了,而是悄声地慢慢移了过去,把自己隐在粗大的朱柱后头。
这时,却听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说道:“唉哟我说西瑾姑娘,你有话儿就快说,这处可是公主的院子,咱家可是冒了险才来见你的。”
西瑾?安阳瞪大了眼,顾不上心里惊讶,只听西瑾的声音也从拐角的房檐下传来:“何公公,您放心吧,公主一半会儿回不来。她最爱看烟火,每年都等着烟火散了才回院儿里。这会儿烟火就快开始了,公主是不会回来的,奴婢是特意等到这时候才约您来的。”
安阳心里又惊又气,西瑾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在算计自己吗?
“那你有话儿就快说呀,在这儿偷摸着杵得久了可也招人的眼!”太监尖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隔了一会儿西瑾才说话,只是声音听着有些犹豫,问道:“奴婢只想问何公公一声,王爷他……何时把奴婢求出宫去?”那太监听了好言哄道:“哎呦,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该知道这求宫女出宫的事儿总急不得,要找个适当的名头,才能给你求了思典,放你归乡不是?你且放宽了心,只要你一出宫门,王府的轿子就把你接去府上。”
“可、可是奴婢……”西瑾的语气越发犹豫,半响带了些慌张的哭腔说道,“奴婢求公公快去跟王爷说吧,奴婢已有两月有余的身孕,只怕等不及了,待这肚腹在宫里大起来,便要有大祸了!”
却在此时,夜空中一朵明亮的烟火亮了起来,慈仁殿外的院子里一阵笑声宴宴,谁也没听到东崇阁里两声倒吸的凉气,一是那个太监的,二却是安阳的。
这时,安阳脑中只觉如炸雷一般,心情己不能用惊怒来形容,也顾不得其他,闪身就冲了过去,怒道:“你怀孕了?是武阳的吗?什么时候的事?那次在敬州南宫的时候?”
西瑾和那何公公没想到安阳突然冲出未,吓得两人脸色煞白,西瑾顿时软了腿,那何公公却是反应快,撒腿就往东索阁外面跑,安阳大怒,刚要喊,西瑾却跪在地上一把拉住她的裙角,哭求道:“公主!公主!奴婢求您了,别喊!千万别喊,喊了奴婢可就没命了!”
安阳只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过得最糟糕的一次上元节,外面烟火璀璨,笑声宴宴,自己却坐在屋里的椅子上,大门紧闭,只留了奶娘在屋里,而西瑾则涕泪横流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