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皇后的训示早已是常事,今日语气虽淡,却也不严厉,安阳便低着头听了,只是说道:“母后放心吧,轩哥哥不会委屈安儿的。”
元皇后看了她一眼,执起茶盏来淡淡喝了一口,已是不想再在扯这话题,便另起话头说道:“虽说这婚事不合你外公的意,可你终究是本宫生的公主,与元家有一份血脉连着是不争的事实。总不能因着这事儿与你外公疏远了,近日你与驸马往你外公府上去一趟,如不如意的倒是一回事,这长辈总归是要拜见的。”
安阳一听说要去相府不由想起外婆的冷脸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是倒还未望出嫁上轿前盖盖头那一刻,母后给她的感动。为了自己的婚事,已是与母后冷战了些日子,如今自己嫁了想嫁的人,其余的也不愿再惹母后不高兴。心里想要答应,却又生出些担心来,于是小心地抬眼望向元皇后,吱唔道:“可是,外公一定生我的气呢。他不满意这桩婚事,万一、万一难为轩哥哥怎么办?”
元皇后闻言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放心吧,母后虽也不喜这桩婚事,可也不得不说,你这驸马,本事着呢!”
安阳听元皇后夸奖柳子轩,忙点头笑道:“轩哥哥确实很厉害的。”
看她这副样子,元皇后不由暗睇她一眼,说道:“你外公在朝为官这些年,难不成还会与个后生小辈为难?你也不必一副心思都怕你那轩哥哥受了委屈,他若是个轻易就能被人踩下去的,你父皇还能这般器重于他?倒是你,心里别老惦记着你外公不满这桩婚事,待去了相国府上,就给我忘了这茬!一应规矩言语都给我做好了,倘若丢了我的人,定不轻饶你!”
见元皇后语气又严厉了起来,安阳本想亲近的心思顿时又缩了回去,只乖乖点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待安阳回了公主府已是晚膳时分,在屋里换了身衣裙便往旁屋里用膳。那林宫正昨日便回了内侍府,因着医官来把脉时竟真如柳子轩所言,虽无嗽疾却有心病。林宫正回内侍府时,柳子轩亲自去见了内侍府大臣刘伯求,两人不知如何聊的,只知最终刘伯求应下给林宫正安排些轻省的差事,也好叫她调养身子,公主府里会另派个晓事的来。
新的宫正还未到府,安阳自然是与柳子轩同桌用膳,只是她心里念着元皇后的交代,这晚膳便用得有些心不在焉。柳子轩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是不问。待用过晚膳,屋中掌了灯盏,柳子轩临窗而坐,看着古书手札,安阳独自坐在床上思索纠结。
屋中静寂如水,柳子轩间或抬起眼来往床榻边看上一眼,见安阳皱着眉不知在烦恼什么,只是见她眼睫微动似是有抬眼看过来的趋势,便自垂下眸去,继续看书。
如此反复几回,安阳终是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边的桌旁,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说道:“轩哥哥。”
柳子轩合了书简,抬眸温雅地笑道:“公主终是肯说了?”
安阳闻言愣了愣,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她一定又叫人看穿了心事了。只是轩哥哥既然看出她有心事,干嘛不问她,非要她自己来说呢?
安阳心里嘀咕,却还是去相府的事占据得多些,于是低头说道:“今日母后将我留下,说是叫我们挑个日子去相府拜见外公。”
柳子轩闻言只是笑了笑,说道:“那便明日叫长史去相府递上帖子,后日便去拜见吧。”他说得那般浅淡,连愣都不曾愣过,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公主便是为了此事忧虑?”
安阳不知如何开口,她记得那日慈仁殿上,母后和外婆给她选驸马的时候,外婆曾说过柳家的门第配不上她,虽然她不这样觉得,但是外公一家确实是因为这个不满的,而且他们原是想着叫她嫁个对元家有利的人。这些时如果跟轩哥哥明说,他会不会觉得很伤自尊?
安阳揪着眉,一副万分苦恼的样子,显然在纠结着更深层的事。柳子轩望了她一眼,却是淡淡一笑,侧首看向窗外的夜色,说道:“相国大人与祖父和家父在朝上的政见偶有不合,想来对这门婚事有些想法吧。”
“咦?轩哥哥……你都知道?”安阳有些愣。他都知道,却还能这般自如?
柳子轩却是微微笑了笑,夜色里浅眸如水,温润却有些惑人,只慢声说道:“公主若是为了此事劳心,轩便承了这份心意。还望公主万勿忧虑,轩自可应对。”
102隐瞒
雪下了一夜,寅时二刻,天依旧黑沉。端亲王府的王妃寝阁外头,奶娘、良儿和子陌已经端着铜盆、玉盂、花皂、香茶等物和朝服在外候着了。
再过小半个时辰,王爷就该上朝了。
屋里的烛火亮着,透过窗来还能映着院外飘着的雪花子,冷风卷着地上的积雪,略微起了一条白带子,雪气吸到鼻子里,有些生疼。微弱的光亮里,三人互望一眼,都觉出了今日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