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不肯抬起脸来,却闷着声音把今日进宫之事从头到尾细细说过一遍,这才说道:“我觉得好为难。我想帮着母后,可是轩哥哥上回又说,柳家在朝中一直忠于父皇,不参与朝党之争。我一人去外公府上倒没什么,要是轩哥哥也跟我一起常去,父皇知道了又不高兴……我也怕父皇降罪伯府,或者不再信任伯府。”安阳摇了摇头,慢慢抬起脸来,望着柳子轩,“一边是父皇,一边是母后,还有一边是伯府,我夹在其中真的很为难。轩哥哥,你说……母后她是不是也是这么为难的?”
安阳慢慢垂下眼去,没嫁人前她体会不到这些,如今嫁了人,今日又见母后那般样子,她才有所感触。母后今天下午与她说说笑笑的,虽说许久没这样了,可她为什么总觉得母后想哭呢?
柳子轩闻言些微愣了愣,记忆中她倒是头一次说这样的话,他微微摇了摇头,屋中光线虽暗,却是看着她,慢声说道:“天下之人,天下之事,哪有不为难的?男子在世,求功名博利禄,忠孝节义,难能有周全者。女子自然亦是一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德言容功,能全修来者又有几人?母后贵为国母,公主亦是生于皇家,本非同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亲戚间利益相争磕磕绊绊之事更是得小心应对。公主心中为难之感,轩亦能明白。想来母后亦是如此吧。”
安阳静静听着,觉得柳子轩的话有道理,只是想起元皇后的神情来仍是心里难受。
“轩哥哥也许不知道,我没嫁出宫前,母后就与我说要帮着母家。我以前觉得她把弟弟看得重,现在觉得,她把相国府看得也很重。”安阳皱了皱眉,这种累心的生活方式她不太赞同,但是那总归是母后,“我今日突然发现母后老了许多……”
“母后劳心这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公主许忘了一件事,国之君为天,家之夫为天。皇上身为天子,自然以国事为重。母后若是偶尔为了母家自是算在情理之中,若是看得太重,皇上怎能开怀?”柳子轩微微笑了笑,眸若春水映若明镜。
安阳怔愣地望进柳子轩的眼里,脑中却细细回想今日父皇和母后相处的情形,忽而啊地一声站了起来,点头说道:“对!全对!就是这么回事!难怪我觉得小时候父皇和母后有时还能有说有笑,现在怎么看怎么生硬,疏远了好多!难不成就是因为争太子的事儿,父皇觉得母后管得太多了?”
此事柳子轩却是不说与她听了,只道:“君心难测,父皇的心意还是莫要随意猜度为好。”
“那就不猜了!反正我觉得是这么回事!”弄清了事情症结所在,安阳顿时一扫心中阴霾,笑容又重回脸上,拍手说道,“我明儿就再回宫一趟!”
柳子轩闻言看她一眼,却是说道:“公主可莫要回宫去与皇上说及这些事,否则只怕适得其反。也最好莫要与母后说起,宫中耳目混杂,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当要生事了。”
“放心,我一个字都不提!”安阳笑得眼睛发亮,却是坦诚,“朝中的事,父皇不喜欢我是不会说的,免得说不好,惹了父皇生气母后也不好受。但是有些事,我还是可以帮帮母后的。”
128刺客
宁阳一声急喊,小七脚下的发力霎时收回,他虽不知宁阳为何不许他伤了这女刺客,但却也没松半分心神,脚下的力道虽收,却也没全然收回,只是踩在她的胸腹处,恰到好处地叫她爬不起来。
宁阳不顾奶娘和良儿的阻拦,几步就上前去,蹲□来对小七说道:“别踩着她了!你没见着她身上有伤么?显然不是为了刺杀我而来!我瞧着她闯入这里该只是为了躲避,却误打误撞遇上了咱们罢了。”
小七心里也有此疑惑,他收了脚,却仍是点了那女子的穴道,叫她动弹不得。
宁阳看了看那女子的伤口,她的手仍捂着那里,血仍在淌着,眼神虽冷淡,却并无恶意。于是仰头对小七说道:“你不记得上元节时上林庵上的事儿了?那时给那老伯施针诊治的姑娘,就是她啊!”
小七闻言明显愣了愣,而后细细瞅那姑娘的脸,随后张了张嘴,想啊没啊出来,却是忙蹲□去给她解了穴道。
那日在庵堂的房中,这孟姑娘给老人诊治时,小七也在场。当时她和诸葛锦旭大打出手时小七还想上去帮忙,却被诸葛端云用眼神给阻了。后来这孟姑娘走了,几人猜测起她的身份和身世,小七也是在屋里听了去的。因而宁阳见他想了起来,就知道他定然已经明白了这孟姑娘今日刺杀的人定然不是她,而是那齐家的二公子。孟家未遭满门屠灭之时,这孟姑娘与齐家二少爷有过指腹为婚的婚约。
“孟姑娘,你怎这般傻?今日是那齐二公子上任的日子,你竟行此行刺之事。”宁阳的面色有些紧张,却掏出帕子来要往她的伤口上按。
那孟姑娘却似被惊着,她翻然起身,小七一惊,将宁阳护到身后,奶娘、良儿和月桂三人已经喊了出来:“王妃小心——”
然而,叫众人担心的事却未发生,那孟姑娘迅速起身,却是跳到宁阳对面的墙角,警觉地盯着她,眸里似有寒意,冷声问道:“你怎知我姓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