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是我们。”牧云归拿出手心的发簪,说,“你母亲的珠花,我们找到了。”
这么快?女鬼,或者应该叫她桓曼荼,颦着眉接过牧云归手里的东西。等触摸到上面的花朵时,她阴郁的脸怔住了。
她呆了良久,眼睛大大睁着,牧云归以为她会哭,可是那双眼睛里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最后,桓曼荼回过神来,将发簪收入黑雾内:“好,第一个要求算你们完成了。现在,我要提第二个要求。”
牧云归轻轻点头:“请。”
“我要我丈夫的遗物。这回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一定要是他的随身之物。”桓曼荼双手合并,缓慢覆在自己心口,“他已经离开我太久了。我时日无多,此生别无他求,唯想带着他的气息,离开这个世界。”
江少辞表情奇怪,他颇想说,既然你别无他求,心存死志,那干脆把剑诀和剑骨的位置告诉他们得了,江少辞帮她走个痛快。但他开口前被牧云归捏了下胳膊,牧云归警告地瞪他一眼,回头对桓曼荼说:“好,一言为定。”
江少辞走出屋子,一边走一边吐槽:“图什么呢?人都要死了,何必执着这些情情爱爱。死后九泉相聚只是种托辞,事实上魂魄都散了,哪还能再见面?便是身边带着对方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牧云归静静瞥向江少辞,天才太容易得到一切,就没法共情普通人的情感。看看江少辞,便是最好的例子。
江少辞突然回头,盯着牧云归道:“你是不是在骂我?”
牧云归心里正烦,没好气道:“没有。”
“你肯定有!”
“随你信不信。”牧云归也肃起脸,说,“不要无理取闹了。赶紧想办法,拿到桓曼荼丈夫的随身物品。”
这回桓曼荼要真的随身物件,像珠花那样现做一个是不行的。牧云归有些为难:“桓家大宅里有那么多具骸骨,谁知道哪一具和桓曼荼的丈夫有关呢?”
他们刚才运气好,第一次就碰到子规的回忆,顺利看到了从白夕颜到桓曼荼的往事。但是,接下来他们不可能次次都好运。
江少辞松了下手指,说:“何必舍近求远,面前不就有合适的人选么。”
牧云归怔了一下,大吃一惊:“你是指桓曼荼?”
“是啊。”江少辞理所应当地点头,“找她的丈夫,进入她的回忆不是最快的吗?”
牧云归哽住,又来了,那种明明很离谱,但仔细想仿佛又有点道理的江氏点子又出现了。
第63章 雪堇 喜欢的少年,年少的欢喜。
海底不见天日,没有四季阴阳,但是桓曼荼衰弱的厉害,总是要休息的。墙壁上粼光盈盈晃动,桓曼荼平躺在床上,双手合于腹部,慢慢陷入梦乡。
水底十年如一日,安静的令人发慌。忽然窗户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插销被拨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跳入屋内。
江少辞和牧云归落地都很轻,没有惊醒桓曼荼。牧云归慢慢朝床上人影靠近,难得心慌。牧云归颇为无奈,她着实没料到,有生之年,她会偷闯一个女鬼的房间。
江少辞走在前面,看到桓曼荼睡实了,就对牧云归说:“她随时都可能醒来,快点进入梦境。”
没错,江少辞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趁女鬼睡着潜入她的梦境,窥探她的记忆,说不定就能找到第二个答案。
这确实是最快的办法,但也是最作死的。这和前一次不一样,子规的雾漩是临死前情绪的凝结,他们进去后不用担心时间,出来时也不会有危险;但桓曼荼的梦境是实时变化的,他们在梦中的举动极可能会惊醒主人,到时候桓曼荼一睁眼,发现牧云归和江少辞站在她床前……
牧云归都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江少辞每次都能找到新的作死技巧,在这个领域,他着实无敌了。
江少辞捕捉到屋中细微的神识波动,率先进入梦境,牧云归定了定神,也跟着进入。
身体是实,神识是虚,梦境是识海的反映,牧云归和江少辞要进入桓曼荼的梦,也只能用神识。这是非常危险的,神识是修士最重要的地方,一旦受损,即便身体完好无损,以后也成了一个痴儿。而梦境最是变幻莫测,风霜雨雪完全随主人的心意变幻,没有常规可言。
牧云归小心翼翼地走在梦境中,尽力不惊扰主人。她四处看了看,问:“这是哪里?”
江少辞抬头望向匾额,说:“似乎是容家。”
“容家?”牧云归轻轻皱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容家是容晚晴的娘家,桓雪堇的外祖家。桓曼荼那么恨容晚晴,为什么会梦到容家?
她想法还没落,前方小道就出现一个人影。她大概十五岁,柳眉杏眼,脸颊圆圆的,还带着些婴儿肥。这本来是很可爱的长相,但她嘴唇紧抿,神态阴郁,一下子破坏了那份娇憨。
五岁时只有隐约的影子,但现在明显能看出她就是桓曼荼。江少辞立刻拉住牧云归的胳膊,示意她别说话,然后就带着她轻手轻脚躲到树丛里。
容家也是修仙世家,庭院修得雅致脱俗,四周种满了树。如今正值寒冬,树桠干枯,雪落在黑色的树枝上,像一副清冷的水墨画。
幸好江少辞和牧云归都穿着白色劲装,在雪地中很好躲藏。江少辞和牧云归躲在树干后,等脚步声走过去才悄悄探出视线。
桓曼荼似乎想着心事,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她披着兜帽,低头重重踩雪,脸上没有一丁点笑意。
少女时期的她比日后圆润些,气色也丰盈多了,不像后面,胳膊上只能看到干瘦的骨架。但她依然是阴郁的,仿佛一朵早开的花朵,还没到春天便已迟暮。
桓曼荼身上衣服虽然华贵,但是裁剪很普通,款式也平平无奇,一看就没花心思。像是临时赶工,随意堆了些花哨的颜色上去。牧云归暗暗叹息,看来白夕颜死后,桓曼荼进一步失宠,连出门做客的衣服都这样敷衍。牧云归可不信,容晚晴会让桓雪堇穿这样老套古板的衣服出门。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桓曼荼却一个人走在外面,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也是,这里是容晚晴的娘家,桓雪堇在这里有多快乐,桓曼荼就有多糟心。
桓曼荼低着头,像一个无头苍蝇般,愤怒地在院子中消耗体力。她闷头冲过月亮门,无意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桓曼荼被撞得后退,险些滑倒,前方的人及时伸出手,握住桓曼荼的胳膊。
桓曼荼惊讶抬头,兜帽从她头发上落下。桓曼荼猝不及防看到一张清俊出尘、色若冰雪的脸,瞳孔微微放大。
对方比她高一头,身姿颀长,头束玉冠,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良久未化。对方见桓曼荼站稳,轻轻放开手,从容舒缓地行礼:“在下容玠,无意冒犯。请姑娘恕罪。”
桓曼荼听到这个名字,反应过来。她本着脸,飞快拍了拍刚才被容玠握住的衣袖,硬邦邦说:“没事。”
她说完,头也不抬,立刻越过容玠,朝月亮门外走去。走出许久,桓曼荼鬼使神差回头,看到那个高挑公子的背影融在飞雪中,厚重的大氅似乎比树梢上的雪还要白。
牧云归和江少辞躲在树丛后,等容玠走远后,牧云归很肯定地说:“她喜欢容玠。”
江少辞正观察环境呢,听到这里,惊讶地挑眉:“什么?”
只是撞了一下而已,怎么就看出感情来了?牧云归摇摇头,却很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