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很多人不同意,这只破妄瞳极为珍贵,不光有历代祖先积累的法力,更有着远大的象征意义。若是给嫡系这一代最出色的言霁,他们就不说什么了,但为什么要赐给一个寄居本家的旁系子弟?
言家为此争论不休,流言一度甚嚣尘上。言霁为了破除流言,亲自主持仪式,将失而复得的破妄瞳融入言适眼睛。仪式那天,场面十分盛大,年仅十岁的言瑶偷偷跑去观看。言瑶怕惊动母亲,没有带那些大惊小怪的侍女,只带了最要好的玩伴耿笳。
她们两人在宴会厅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言瑶对身后的伙伴说:“前面没人,快走。”
言瑶说着就往前冲,耿笳吓了一跳,慌忙道:“小姐,小心!”
言瑶只顾着跑,没留意环境,和拐角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对面的人纹丝不动,而言瑶却重重摔倒在地。
言瑶吃痛地揉着额头,一抬眼,看到前面的人呆住了。耿笳连忙从后面跑上来,扶着言瑶行礼:“参见殿下。”
言瑶被耿笳提醒,这才慢半拍行礼。她虽然低着头,眼睛却一眼又一眼往上瞟,不老实极了:“殿下。”
慕策看着面前这两个还没有他腿高的小姑娘,淡淡瞟了一眼就走了,没有投注任何注意力。慕策的衣摆从两人眼前扫过,言瑶悄悄抬眼,朝他离开的方向张望。
耿笳赶紧拉言瑶的衣袖:“小姐,未经允许,不得抬头。”
“我知道。”言瑶见慕策已经走远,索性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殿下不是在北海紫微垣府闭关吗,什么时候出来了?”
“小姐,不要看了。”耿笳拉着言瑶的手,紧张道,“大夫人要发现了,我们快回去吧。”
破妄瞳回归,不光是言家的盛事,宫中也颇觉得扬眉吐气,故而十分重视,连慕策也被叫出来赴宴。等仪式过后,慕策再次回紫宫闭关,等他下一次出来,就是父亲病危,母后急召他继承皇位。
慕策出来后才得知,在这段时间,帝御城格局大洗牌,曾经最得皇心的言家犯了圣怒,嫡系男子赐死,女眷没入掖庭,其余人流放至北境边界。这在卿族里是前所未有的重罚,世家私底下都在猜测,言家到底做了什么,能惹皇帝发这么大的火。
言家的事只在慕策心上停留了一瞬就过去了,他有太多事情要做,父亲病重,少不服众,修为瓶颈,外忧内患……他那段时间极为心烦,唯有练字能让他平静稍许。就在某一个练完字的午后,他见到了入宫为奴的言瑶。
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是牧笳了。
当年言家盛会,目下无尘的皇子和看似风光实则卑微的小侍女谁都没有想到,他们还会相见,并且会拥有一个女儿。
慕策抬手,接住悠然落下的一枚雪,声音轻不可闻:“她长得很像你。”
“冒名顶替这么大的事,宫中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言瑶。”
第93章 陪练 曾经众星捧月,如今,轮到他给别……
慕策吩咐人给牧云归送年志,但是等第二日清早,他却把东西拦下,亲自带去了言家。
慕策没有惊动帝辇,再加上来得早,一路上静悄悄的,直到门口,暗卫们才发现陛下来了。慕策手指微微抬了抬,示意众人不要喧哗,悄无声息进府。
他来时,正好看到江少辞教牧云归练剑。慕策停在回廊外,远远看着那边的动作。
玉树琼枝,银霜满地,两个人站在雪地里,侧影被风雪模糊,几乎要与环境融为一体。白衣少女握着剑,对面的少年一边陪她拆招,一边告诉她如何变化。
因为慕景曾惜败江少辞,慕策从小被严厉要求,对江少辞的剑风研究过很久。他将凌虚剑法拆解过上万遍,对江少辞的招数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熟知的。但是,他们现在练习的这套剑法慕策却没见过。
慕策看了一会,不得不承认,这套剑法很适合牧云归。凌虚剑法变化奇诡,对使剑者要求极高,一定要既快且刚,要不然剑法就失去了意义。而这套却主打轻巧,长与控制,不像凌虚剑法一样一招制敌,却能稳扎稳打,慢慢将敌人压制。
简直像是为牧云归量身定做的。
慕策心想,或许就是量身定做的。慕家对江少辞有诸多成见,但还是得承认,江少辞在剑道上得天独厚,天赋斐然。慕策研究了那么久,其实毫无意义,因为他研究的是死招,而江少辞只要握住剑,就会变化无穷。
他甚至能现场创造一套和凌虚剑法截然不同的剑招,慕策就算再拆解两千年也没什么意义。
帝御城永远不缺风和雪,清晨又卷起了风,浩浩荡荡的碎雪遮挡了视线。然而变化莫测的风势刚好适合这套剑法,江少辞和牧云归练剑,慕策遥遥站着,没有上前打扰。
江少辞给牧云归讲解完剑招后,模拟不同风格的敌人和牧云归对战。江少辞一向秉承理论不如实战,只有在实际战斗中才能领悟剑招的奥妙,远比他给牧云归总结技巧强。
刚猛的,柔和的,正统的,邪诡的,每一种风格他都模仿的像模像样。慕策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江少辞天赋有多高,江少辞随随便便模拟,拿出去都能砸别人的饭碗了。果然,创造始于积累,只有足够了解其他流派,才能创造自己的风格。
慕策轻声问:“听说江少辞当年练剑时,有很多高门出身的世家子女给他当陪练?”
“是。”侍者应道,“当时昆仑宗还没有覆灭,连云水阁掌门大小姐都是他的陪练。”
慕策点点头,道:“博采众长,自成一家,确实天赋不错。”
慕策剩下的话没有说,曾经江少辞众星捧月,如今,轮到他给别人陪练。不愧是他,连当陪练都是最合格的那种。
练剑最耗费体力,即便风雪交加,牧云归也一点都没感觉到冷意,反而出了一身薄汗。等终于收剑,牧云归忍不住问:“你最近修为是不是又提升了?”
修为和剑法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修为高低不能评判剑术,但毋庸置疑,修为高,剑招发挥出来的威力才会更强。刚才两人练剑时,牧云归明显感觉到江少辞的剑法又精进了。
江少辞点点头,说:“嗯,差不多三星了。”
牧云归倒吸一口凉气:“你前两天不是才说打通了一星脉吗?”
“是啊。”江少辞一脸理所应当,“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段时间提升到天玑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牧云归自闭,不想说话了。他们两人交流,没人理会不远处的慕策,慕策见他们练得差不多了,缓步上前:“这么早就起来练剑?”
牧云归看到慕策,收了剑,轻轻点头。牧云归对着慕策时十分疏离,远不如和江少辞自在,慕策心中叹气,依然平和地问:“言家久无人住,许多地方萧条了。你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牧云归摇头:“没有,一切都好。谢陛下。”
慕策心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缓和关系急不来。他问道:“你们用膳了吗?我让御膳房送来了早膳,已摆在饭厅,好些是你母亲喜欢的,你也来试试。”
慕策搬出了牧笳,牧云归霎间不好拒绝。她看向江少辞,江少辞淡淡道:“宫里准备的早膳,恐怕陛下不欢迎我去吧。”
“怎么会。”慕策瞥了江少辞一眼,冷淡道,“多谢江仙尊这一路护送小女,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该尽地主之谊。”
慕策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和女儿吃饭,还要拐弯抹角拉拢江少辞。三人总算坐到饭厅,侍女们次第上菜,每一道都精美小巧,看着不像是食物,更像是艺术品。
慕策如今已经不需要饮食了,其实江少辞也不需要,他们俩坐在这里,纯粹是为了陪牧云归。慕策见牧云归不动摆在最中心的食物,只挑着边上的吃,问:“这是你母亲最喜欢的酸梅酥,你不喜欢?”
牧云归静静挑了一块水晶卷,说:“我母亲从来不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