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兵是根据兵源质量分批次筛选的,一批次选中了四十人,二批次选中三十人,三批次却仅仅选中了二十人,这样总共才有九十人,还有十个人的缺口。眼看离新兵入伍的时间还差三天,十个新兵的人选还没有着落,来征兵的“猛虎团”急了,乔副政委亲自赶到了侨乡区,谢书记也亲自给田震打来了电话,明确告诉他:“如果侨乡区拖了全县的后腿,我撤了你!”
面对压力,心中早有打算的田震并不急躁,反而对谢书记说:“谢书记,你别光难为我呀,也得给周书记点压力啊,不然他会全力支持我吗?”
可谢书记却说:“你又耍什么花枪?电话我不打了,但你们要明白,谁阻碍征兵,谁给我滚蛋!”很显然,这话也是说给周忠贵听的。
撂下电话,他就来到了周忠贵的办公室。
“周书记,咱们区虽然五十个村,但是兵员后备明显不足,再不想办法,这次征兵任务……”
“别,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周忠贵打断了他的话。
“那好,我就直说吧。”田震坐在他的对面,说道。“咱们区不是还有十九名起义老兵吗,可以打他们的主意啊。”
周忠贵一愣,眨了半天眼睛才问他:“行吗?”
“怎么不行,这些人有实战本领,又不超过三十岁。”
“可是……弄了些起义兵顶数,不让人家笑话吗?”
“笑话啥,只要是能打仗,就是好兵!”
周忠贵不吭声了。田震知道他不敢表态,站起来说:“你在这里琢磨着吧,我去办我的事了。”
在青龙庙里,田震再次将那些起义老兵召集在一起。可他苦口婆心地讲解了半天抗美援朝的意义,老兵们却始终低着头、不说话。田震有些气愤,直接点开了名:“姜元成,你怎么想的?”
坐在垫子上的姜元成侧着脸对田震说:“唉,一提当兵我就心寒,那不是个好差事啊!生死不说,站错了阵营你就白搭!”
田震告诉他:“你过去是给国民党当差,与人民为敌,如今是为新中国出征,属于仁义之师,正义之师!”
“仁义之师,正义之师,可我们最终还是个起义兵!”姜元成低头说道。
“起义兵怎么了?”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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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喊道。“起义兵也是志愿军战士!”
“说那些好听的,白搭!”姜元成扭着脖子,冲着脚底发开了牢骚。他又抬头巡视着身边的几个人说:“当初起义时,话也很好听,可是怎么样,遣返后,顶着个起义兵的破帽子,一点优待也没有,根本撑不起人家的眼缝来。不信咱看看,这十几条汉子,有几个有媳妇的?即便有媳妇的,也跟着野男人跑了。”
听了这些话,田震也沉下了眉头,是啊,在有些工作方面,我们往往急功近利,忽视了政策的连贯性,从而伤害了部分群众。于是他无比内疚地望着这些老兵,喊道:“大家举个手吧,只要没成家的,或者是重新当光棍的。”
不多会儿,就有十三个起义兵举起了手。田震数过之后,又对大家说:“我没想到啊,大家都快三十岁了,还有这么多光棍,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过去走过了弯路,说明咱们的社会威望不高啊!”
“这样,我今天在这里表个态,”他继续说道,“只要参加志愿军的,除了享受国家的那些优抚政策,区里每个家庭补贴一百斤麦子,立战功的,根据功劳大小,分别补贴三百到一千斤麦子。”
这一下,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了。看到大家议论纷纷,田震伸手示意大家:“安静,请大家安静!还有一条,区里要成立革命军人服务中心,保证为每一个志愿军战士找一个如意伴侣!”
顿时,起义兵炸锅了。可是,正当大家情绪高涨时,姜元成突然问田震:“田区长,你可是个二把手,你这话算数吗?”
于是乎,起义兵一个个闭嘴了,都把目光投向了田震。
田震不是没想到周忠贵的阻力,但想起征兵任务,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咬着牙对大家说:“姜元成,你不相信我是吧?我告诉你,我是侨乡区的党委副书记兼区长,我说话,在这里一个萝卜三个坑!”
姜元成也会抓时机,招呼他的同伴们:“好,既然田区长说话算数,咱就报名参军,验住谁谁去!”
姜元成的话得到了响应,十九个起义兵都报了名。
当田震将起义兵参加志愿军的报名表交给周忠贵,坐在办公桌前的周忠贵仔细看着,又问田震:“你想的什么招?”
田震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周忠贵听后,半天没说话,他慢慢走到自己办公室的窗下,望着远方说:“你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田震说:“我计算过,我们区入伍的志愿军即使一半立功,也不过三万多斤粮食,区里的机动粮足够支付的。”
周忠贵却说:“看问题不能站在一个角度,要全面的、综合的分析!”
后面的这些话,田震并不理解。周忠贵转过身来,对他说:“国家的优抚政策是统一的,你又附加了一些,兄弟单位会感到有压力,上级机关会感到很被动,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出头鸟了,要挨枪子的!”
又是官场上的那一套!田震非常腻烦地说:“管那些干什么,当务之急是完成征兵任务!”
“不行,”周忠贵断然否决道,“不就是差几个兵吗?动员机关干部,动员区直部门,适龄的都要报名。”他又朝外推着手掌说:“起义的这些老爷兵,咱不要招惹他,也不要随意改变统一的政策。”
“那不行,我都答应人家了。”
“答应了也不行,有异议召开党委会研究!”周忠贵来了硬的。他是书记,召开党委会当然对他有利了。
但田震也有杀手锏,他对周忠贵说:“你可以否决我的意见,但你否决不了谢书记的意见!”
“你别扯大旗作虎皮!”
田震也来了犟劲,伸出四个手指说道:“好,你可以不信,但我不能不说。谢书记亲口对我说——谁阻碍征兵,谁给我滚蛋!”
他走到电话跟前,将话机提起来,放在周忠贵跟前。面对这种挑衅,周忠贵自有他的处理方式。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公文信笺,对田震说:“既然谢书记有话,咱就把矛盾上交,让县委来定夺吧。”他晃了晃大眼珠子,又平和地对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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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为了不暴露你我之间的矛盾,就以你我的名义写一个情况汇报,看看县委如何答复吧。”
既然对方妥协了,田震也就随和了。他接过信笺,立刻起草开了汇报。
可是,报告上去了,到了第二天县委还没有回复。眼看就要发兵了,这可如何是好呢?田震着急,周忠贵也着急,因为完不成征兵任务,他这个党委书记也将其责难逃!
周忠贵让田震给县委打电话询问一下情况,田震说:“你向县委表的态,这个电话应该由你打。”
面对田震这个难缠的魔头,周忠贵起初还置气,可过不了多久,他就沉不住气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给谢书记挂了电话。有意思的是,谢书记听了书面汇报的事儿,反问道:“有这回事吗?我怎么没看到啊。”
周忠贵刚想口头汇报,谢书记急切地说:“你先别说,我现在没时间,等有时间了再听你的汇报。”说着就挂了电话。
这一来,周忠贵更急了,因为再有一天就发兵了,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接受田震那一套吧,怕以后惹是生非,不接受吧,又完不成征兵任务。困惑中,他走进了田震的办公室,却见田震跟带兵的齐副政委喝着茶,无忧无虑地说笑着。
以周忠贵的聪明才智,不会看不透眼前的局面,他朝齐副政委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问田震:“兵呢?”
齐副政委笑道:“后补的那十个兵,刚刚送走了。”
周忠贵气急败坏地指着田震,说:“你就这样做事啊!”
田震直言不讳地答道:“你拖泥带水,我不暗度陈仓,坏了大事谁负责!”
齐副政委又仰头大笑起来。
三个月后,周忠贵和田震奉命来到县委谢书记的办公室。谢书记对他俩说:“地委要召开一次拥军优属大会,县委推荐你们做典型发言,今天找你们来定定调子。”
“一切听县委的。”周忠贵说。
田震自得地说:“听说‘猛虎团’在朝鲜打得不错,我们侨乡区的兵很多都立了功。”
谢书记坐在桌前,瞪着这个多嘴的年轻干部:“田震,你不光嘴巴快,耳朵也很快嘛!”
田震知道当着领导的面抢话不好,便低下了头。这时,谢书记才拿出了一封信,说:“这是齐副政委从朝鲜发来的,‘猛虎团’在第二次战役中,打得非常出色,特别有意思的是,你们侨乡区的志愿军战士竟然有一半荣立了三等以上战功。这也是你们值得自豪的热点啊。”
“这与我们的‘小政策’恐怕有关。”田震又冒出了一句话。
谢书记严厉地瞪着他说:“胡说,哪有什么‘小政策’!”
“对,哪来的‘小政策’啊!”周忠贵也不满地瞅着田震,又说道:“侨乡区的兵能打仗,主要是发扬了老游击区的顽强精神……”
“还有人民军队的英勇奋斗精神!”谢书记及时补充了一句。
望着他们,田震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