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委早就有规定,动用机动粮,必须经过田震社长的签字,程序我们都走了呀。”
周忠贵的嘴角浮起了轻蔑的一笑:“既然党委那样规定了,也可以再另外规定嘛!”他的意思分明是追讨领走的机动粮。
尤蕴含瞅着丈夫说道:“别说气话了,烈属、五保户可都是国家的重点优抚对象,你得罪了他们,恐怕不仅仅是县委委员当不成的问题,你的这个书记也要面临大考。”
周忠贵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对妻子说:“这不像你的话吧。”
“我不想坏你,才这样说的。”尤蕴含望着他,眼里带有感情色彩。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吃饭。等到吃完了饭,他一抹嘴说:“真香啊!”他站起来要出去,临到房门时,突然转身对妻子说:“你们已经这样做了,我还能怎么样,唉!”
这回轮到田震受难为了。临近南流公社发生了断粮,有些改良的土匪为了填饱肚子,甚至重操旧业,窜到了绵延几十里的百草滩,干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党委书记谭永吉没有办法,来到了侨乡公社借粮,周忠贵随即来了个顺水推舟,让他去找田震。田震清楚周忠贵的心思,也了解谭永吉的心情,可仅有的一万斤机动粮他实在不敢动,因为这是全公社五万群众唯有的救命粮啊!
起初,田震看在交情的份上,从秦国良的农科队要来了一麻袋玉米良种,想把谭永吉打发走了,谁料这个谭永吉就像一块狗皮膏药,黏住了田震就不放松,上了班,他坐在田震办公室里喝茶水,下了班,他跟着田震回家吃饭,不过两天,毕克楠就恼火了,硬是从公社食堂里拎来了半袋玉米面,说是接待谭永吉的补偿,炊事员陈老四没招数了,只好央求田震,因为没了半袋子玉米面,机关干部三天就喝不上粥了。
实在逼草鸡了,田震的办法也有了。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拽着等候在那里谭永吉说:“走,弄粮食去!”
二人骑着自行车一阵奔跑,来到了翠绿的百草滩。田震指着北边一段对谭永吉说:“现在开始拔草,你从你们那一段弄一挎包油草,我从我们这一段弄一包油草,开始!”
谭永吉拨拉着田震,问道:“耍弄人是怎么地?我找你借粮食,你拽我来拔草,搞什么鬼名堂!”
田震指点着他的鼻子说:“我告诉你,只有弄些油草样子,才能换来粮食,你不拔,我拔!”
“说吧,从哪里换粮食?”
“部队,骑兵团,有了油草,才能省下军马的精饲料,精饲料是什么?玉米、大豆啊!”
谭永吉顿然开了窍。
下午,二人带着又青又嫩的油草样子来到了骑兵团,值班参谋把两个人让到了小会议室,泡上了两杯茶就走了。田震和谭永吉在小会议室里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个人影。田震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没人出面呀?情况不妙。”
比田震老成的谭永吉忽闪着眼睛说:“这并不奇怪。”
“此话怎讲?”
谭永吉解释道:“如今全国粮食短缺,比咱聪明的人不在少数,能想到用草料换细料的人全世界不止咱俩,况且团里大大小小还有很多干部呢。”
“你是说宿团长怕见咱们?”
谭永吉点了点头。
田震站起身,随便走了几步,忽然来到门口,敞开房门朝外喊道:“来人哪!”
谭永吉惊奇地望着他。
刚才那个值班参谋跑来了,田震对他说:“你去告诉宿团长,我们是为骑兵团的春季战术训练场而来的,他如果感兴趣,到侨乡公社找我!”说着,拽着谭永吉就走。
可是他俩刚到了军营大门,便被哨兵拦住了:“两位留步,宿团长在小食堂等你们!”
所谓的团部小食堂是用木头板子钉起来的,两个小屋,除了灶间,还有一个简捷明亮的餐厅,四壁贴着洁白的书写纸,中间置放着一张铺了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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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龙布的餐桌,四周放着长凳,桌子上有两盆热气腾腾的包子。田震和谭永吉进来时,看到宿团长坐在餐桌旁狼吞虎咽地吃包子。见两位客人来了,他并没起身,而是非常实在地指着盆里的包子说:“想跑,上哪里跑?不吃包子别想溜出军营!”
见宿团长这个样子,田震也以实在对实在,拍了谭永吉一把,坐下后左右开弓,抓了两个又白又胖的大包子,逮了一口,津津有味地说:“快来,谭书记,白菜粉条包子,好久没吃这口了!”
谭永吉跟宿团长尚不熟悉,生怯怯地坐在了凳子的一角,也伸手摸起了一个包子。
这时,宿团长拿着一个咬开的包子对谭永吉说:“快吃,不消灭这两盆包子,不谈公务!”
两盆大包子总算“消灭”了,谭永吉摸着滚圆的肚子打着嗝看田震,而田震喝下碗里的半碗醋,清了清口,对宿团长说:“啊呀,总算吃了顿饱饭,空手回去我也值了。”
宿团长却擦着嘴,对田震说:“你空手回,我的训练场怎么办呀?可不能白吃了我的包子。”
田震见他上了钩,便告诉他说:“青云河边的百草滩,水草丰茂,地势开阔,南北长二十二公里,没有庄稼,没有民居,是骑兵战术训练的理想场地,另外,那里拥有茂密的油草、野芦苇,骑兵分队进驻后,既可搭棚宿营,又可就地取材,节省饲料,所以,当年张松是献地图,今天我跟谭书记是来贡献训练场地的。”
宿团长听后,朝门外喊道:“唐参谋,拿百草滩的地图来!”
不会儿,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摆到了宿团长眼前的饭桌上,宿团长查看后,指着地图说:“嗯,一个不错的地方。”他又仰头望着田震和谭永吉:“说说吧,说说你们的要求。”
田震也不客气了,对宿团长说:“宿团长,我们这是拖着要饭棍子,来见亲人解放军啊!”
宿团长点头表示理解,对两位客人说:“说实话,我是想见你们,又怕见你们啊。全国闹饥荒,都缺粮食,找上门的地方同志一茬接一茬啊,可是,我们的粮食毕竟有限,所以,我就只好躲起来。不过,你们只要供应我们军马草,提供给我们训练基地,我就给你们挤出一万斤玉米来。”
谭永吉听了,激动地站起来,对宿团长说:“我们一定忘不了亲人解放军军的恩情!”
田震和谭永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军营,但半道上,两个人又产生了分歧,原因是谭永吉想独吞解放军军的一万斤玉米,田震却要二一添作五,谭永吉说:“你个老田,本来是我来向你借粮,你哪能这样敲竹杠!”
田震却寸土必争地说:“谭大书记,百草滩是你我两个公社的,我们还比你们长了三公里呢,这10000斤玉米平半分,是照顾你们了。”
干过铁匠的谭永吉气得下了车子,挽挽袖子对田震说:“来,咱俩摔跤,如果你赢了我,那一万斤玉米就平均分!”
“要文斗,不要武斗,来,划拳,你赢了我,那些玉米我一斤也不要!”
谭永吉接受了田震的挑战。于是,一个书记和一个社长,在乡道上嗷嗷地划开了酒拳:宝拳一对,哥俩好啊,魁是个梧(五),桃园三啊……三个回合下来,田震二比一获胜,正当谭永吉愤愤不平时,田震笑呵呵地对他说:“看你怪可怜的,咱三七分,你七我三,行吧?”
谭永吉猛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