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让通信员小丁找来肖大嘴和赵尔芳,把他们介绍给专家组后,又对徐景润说:“徐工,青云河水产丰富,有鱼八种,产虾蟹四种,贝类龟类三种,还有五种水鸭水鸡,总共二十种野味,我保证你们专家组二十天之内不重样。”然后他又吩咐肖大嘴和赵尔芳:“老肖,你负责供应,小赵,你负责接待。”
看到有特色小吃,有美女照应,专家们肯定乐意,但徐景润却又觉得田震的这种安排不太现实,他说:“田主任,这次论证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吧?”
心里早有谱项的田震对徐景润说:“考察大坝合龙的可行性,关系到九大献礼项目是否成功,必须严肃认真地对待。既然你们专家组来了,就应当遵照系统论的法则,分开题目,一一论证,譬如天气的变化规律、水流的变化特点、河道的疏浚状况,还有大坝的承力分析、机械的作业效率,等等,二十天你们能搞完,那就算不简单了。”
田震之所故意拖延时间,除却让这几个专家清闲几天,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考虑,党的九大明年春天召开,只要在今年秋后稳住张主任,他就不会再有时间改变治河计划,因为入了冬,天寒地冻,想把围堰改造成万亩鱼塘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有关大坝合龙的一些工作,他能拖则拖。
但对待田震这种态度,徐景润欣喜之余,却仍充满了忧郁,他对田震说:“田主任,我们当然乐意在这里多待了,可是,可是县革委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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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震笑着安抚他:“你放心,县革委我来打交道。”
就这样,专家组在指挥部住了下来,上了班,他们在赵尔芳的引领下,一会儿乘船,一会儿奔走,现场考察,实地勘察;下了班,这顿吃鱼,那顿吃虾,偶尔赵尔芳还陪着喝个小酒,日子过得十分滋润。过了没几天,县革委张主任等不及了,亲自给田震打来了电话:“老田啊,专家组进展得怎么样啊?”
“啊呀,白黑的忙啊。张主任,大河截流风险性是很大的,专家们不敢马虎啊。”
“他们都忙些什么呢?”
“啊呀,一口气说不完啊。气象周期变化,河流季节变化、大坝修筑标准,等等,很多很多。”
张主任无奈,只好任由专家组又待了十天。专家组不走不行了,可是到了临走的时候,一个问题出现了,这就是专题报告谁来写,写什么。按照惯例,考察后的专题报告应当由专家组写,可是受过运动之害,又怕承担责任徐景润不肯接手,他的态度像病毒一样感染了另外三个专家,于是专题报告撂起来了。没有专题报告回去肯定交不了差,专家们在相互推磨时,竟然将目光集中在了赵尔芳身上。徐景润主动对赵尔芳说:“小赵,这些天你一直跟着我们,大家的一件你也听到了,你又是护士学校的毕业生,就请你给总结总结吧。”
对于这种瞎扯淡的要求,赵尔芳当然不能答应了,就在赵尔芳开口拒绝徐景润时,田震却抢先说道:“小赵,既然专家信任你,这活,你就接了吧!”
赵尔芳又想说什么,田震挥手阻止了她。在拦下赵尔芳之后,田震笑着对徐景润说:“徐工,你是知道的,我是学水的,又是指挥部的负责人,跟专家组联合起草专题报告符合惯例,况且赵尔芳同志有一定的文字水平,但是,您得把考察的结论告诉说出来呀,这也是情理之中总的吧。”
总怕担责的徐景润对田震说:“我们的结论跟张主任,还有你的是一致的。”
看到徐景润这么狡猾,田震满不在乎地笑道:“徐工,那您说说张主任的结论是什么,我的结论又是什么?”
徐景润抬眼望着田震说:“这不很简单吗,你们的结论都写在工地上,如果你们二人不同意今年截流、合龙,工地上能有这么热闹吗!”
“那好,我跟赵尔芳同志加个夜班,明天让你们带着报告走。”
赵尔芳本来不愿接这个专题报告,但你一听跟田震在一起加夜班,顿然转变了态度。的确,她太想跟田震在一起了,哪怕是他挖苦她、冷落她,她也愿意跟他在一起。女人就是这么傻,一旦爱上了一个男人,就不可思议了。
晚上起草专题报告在田震的帐篷里,由于当着田震执笔,赵尔芳一直处在兴奋中,行文的速度极快,不到两个小时,报告就收尾了,她抬头望着田震问:“最后的结论怎么写?”
他答道:“年内截流、合龙,可行,但有风险。”这是他思考已久的,他觉得这样即能稳住张主任,又不丧失良心。正因为早就有了这种想法,他才愿意接手专题报告。
写完了报告,赵尔芳像少女一样趴在桌子上,偷偷瞅着田震,她想说什么,却又不能说,因为她清楚对方心里容不下她,那些美好的憧憬她只能想,但不能说,说了等于自取其辱。她有一些小聪明,在田震审阅她写的报告时,她悄悄拧小了马灯开关,想制造一种情人相聚的气氛,田震发现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伸手一拨,又让灯光亮了起来。帐内格外寂静,只能听到田震翻动专题报告的哗啦声,忽然,桌子上的马蹄表“嘎拉拉”响了,田震放下报告,微笑地看着赵尔芳,惹得她脸色绯红,胸脯起伏,可是,就在她陶醉时,外边传来了脚步声,不多会儿便走进了两个人,一个是肖大嘴,一个是姜元成,赵尔芳震惊了,更离奇的是,姜元成端着两盘炒菜,肖大嘴夹着一瓶黄芪酒。看来这是田震早就安排的夜宵,它打乱了赵尔芳的心思。
正当工程紧张进行时,一个没想到的问题发生了。修筑拦河大坝的石料,原来都是从河岸对面的二牛岭开采,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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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现在二牛岭挖平了,去老牛岭采石时,却遭到了青云山上的县林场麻场长的阻挠。这个麻场长战争年代是员虎将,立过战功,救过张主任的命,所以“文化大革命”期间没有受到冲击,这样的人几乎没有例外,能顶事,也敢扛事,肖大嘴几次去找他协商开挖老牛岭,都让他堵了回去。麻场长阻止开挖老牛岭的理由就是,老牛岭跟二牛岭不一样,贴在青云山的身上,开挖了就破了青云山的元气,同时青云山也就不好去看了。田震让张主任协调麻场长,想不到张主任对麻场长也很怵头,说他是个战斗英雄,又是自己的老连长,涉及他的事情很难协调。于是,田震只好硬着头皮上山,去跟麻场长谈判。青云山林场田震还是第一次来,初夏的早晨,这里树木葱茏,花草繁茂,青云峰披着绿装,驾着云雾,傲然展示着自己那挺拔俊俏的雄姿。林场的场部在一片阴凉树林里,一块不规则的空场,趴着几排青砖红瓦的平房,在房子面前有一个篮球场,还有几个宣传栏。头发花白、腰杆微弯的麻场长披着一件旧军衣,正跟几个人观看一个宣传栏。立在宣传栏下的是一个瘦青年,他托着一个彩色颜料盘子,拿着一支中号的排笔,在贴了白纸的宣传栏上书写着通栏标题,他才动笔,刚写了“热烈”两个大字,田震根据场部办公室文书的指点,直接来到了麻场长身边。当过兵打过仗的人都很敏感,田震刚落脚,麻场长就斜睨着他说:“对面工地上来的吧?”
“是,我来找您,麻场长。”麻场长的样子本来就令人敬畏,况且田震还有求于人,所以说话非常注意。
“哈哈,”麻场长翘起下巴,望着上方在判定田震的身份,“田主任,不会是别人吧。”
“果然、果然,好眼力、好眼力啊!”田震也学他的样子,望着上方。
“你们为什么非要老牛岭的石头啊?”没等田震开口,麻场长抢先发问道。
“到其他地方采石远,人力、效率、工时,都不允许。”
“可是,老牛岭跟青云山是一体的,你们挖掉了,青云山还像个什么样子呀。”
说着,他又用强势的眼睛看着田震,问道:“你可知道我们跟青云山的关系吗?从我祖上起,就在青云山居住,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骨肉,所以,给青云山毁了容,老子坚决不答应!”
田震不温不火地望着麻场长,笑道:“老英雄,恕我冒昧,您虽然爱山,却并不懂山。”
“?”麻场长紧盯着田震,眼睛像两把利剑。
田震转身指着青云峰说:“青云峰就像一个高挑的姑娘,踩着花草树木,缠着洁白的云彩,优雅而又秀美,可老牛岭呢,矮呼呼、光秃秃,就像一个体态臃肿、大腹便便的地主老财,靠下青云峰的脚下,实在是不般配。”
“老子不管别人的眼睛,我看着挺舒服的!”麻场长并没拿睁眼看田震。
田震没有继续跟他争辩,而是走到写字的瘦青年跟前,伸手借了中号排笔,在颜料盘里蘸了些草绿水粉,转过身去边说边画道:“老英雄,山水山水,有山没水,就没灵性,这山死气沉沉,没有多大出息,你看,如果把老牛岭铲掉,将它的位置改为水库的泄洪通道,这山也活了,水也秀了,整个青云山也就大变样了,不敢跟黄山比,至少也会成为胶东的一大景观!”
说到这里,他收起排笔,一个转身,大家发现眼前出现了山水画,挺拔的青云峰,山下流水奔腾,泄洪闸水花飞溅,三者浑然一体,甚是美妙。几个观看宣传栏的人禁不住啧啧称叹,就连带着抵触情绪的麻场长看了,也闷不作声了。
田震将排笔还给了瘦青年,麻场长嘴巴蠕动着,思忖了半天,才问田震:“削了老牛岭,你真会建造泄洪闸?”
“请您相信我。”田震诚恳地望着麻场长。
“你怎么会让我相信呢?”问这话时,麻场长眯着一只眼。
“我愿意担保!”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田震循声探去,竟然是一个白发白须的长者,戴着眼镜,穿着亚麻的旧式夏装。田震再细打量,猛然惊呆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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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仿佛消失的周凤瑞吗!
田震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周凤瑞,他眨着笑眼,对周凤瑞说:“周,周老前辈,怎么会是您呢?”
周凤瑞捋着胡须,优雅地笑着。
麻场长在周凤瑞和田震之间,来回晃着脑袋,问道:“你们,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啊。”周凤瑞简要向麻场长介绍了他跟田震的关系。
听完这些话,麻场长又跟田震说明了他跟周凤瑞的关系。一九四八年冬天,在老百姓家里养伤的麻场长被国民党保安团抓获,已有起义之心的周凤瑞不但没有为难麻场长,还安排医生取出了麻场长身上的弹片,麻场长由此成为周凤瑞起义的联系人。新中国成立后,麻场长怕有人难为周凤瑞,便把他请到了自己的林场养老。由于麻场长身份特殊,即便时代变迁,但是青云山林场仍然是一片净土,因为通往青云山的路就一条,白黑都有荷枪实弹的民兵把守,没有麻场长的批准,谁也别想冲上山,所以,周凤瑞在山上一直过着太平日子。
有了周凤瑞的面子,麻场长在思想转变之后,也便相信了田震的许诺,同意治河指挥部削平老牛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