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云依旧是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他伏在榻上,软软的笑了,消瘦的手被陈宇直紧握着。
这么些年,自陈宇直继位开始,朝臣便上折子要求大开后宫,觐选秀女,只是他一直没应,先是借口先帝驾崩未过百日,强守了三年孝期,到后来便连个理由都没有,一直荒废着后宫。
时间长了,有人看出些意思来,便说他偏宠宦官,荒废朝政,但其实,陈宇直一直在私下里开办学堂,修水路,轻赋税,利民工,只是这些事都尽数交给了谢初云去办。
谢初云当了半辈子的奸臣,后半辈子为了他,又当了回好官。
陈宇直有时累了,也是不理会朝政的,反倒是谢初云,替他一个个的将奏章改了过去。
说来奇怪,先帝在位时他巴不得对方越昏庸越好,搜罗来无数佳人,迷得他神魂颠倒不理朝政,可换了陈宇直……
陈宇直当了皇帝,这江山便是陈宇直的,陈宇直的东西,谢初云……
谢初云总是想替他守好的。
他叹了口气,
“奴真舍不得陛下。”
谢初云像往常一样,眼中露出些许狡黠,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很小的恶作剧,
“方才的茶有毒,陛下要不了片刻便肠穿肚烂了。”
他指的是陈宇直方才喝的那盏。
谢初云以前不止一次的说过,死了也要带着他一起,陈宇直闻言也不意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就不能弄个死的不那么难看的药么?”
说完又顿了顿,
“挺好的,这样谁也不孤单。”
谢初云看着他半晌,忽然笑了,摇摇头,
“奴怎么舍得呢?”
他怎么舍得呢。
这人十几年如一日的待自己好,哪怕是假的,装的,也够了。
那年岭南王府初见,是乍见之欢,后来余生相伴,是久处不厌,他又怎么舍得取了他的性命?
陈宇直忽然感觉膝盖一沉,低头,却见一只苍白的手无力的垂在了床沿。
一旁的宦者宫女见状齐齐跪地,声也不敢出。
东厂的副督卫捧着一个锦盒,呈给了陈宇直,
“这是督公嘱咐,要交予陛下的。”
陈宇直垂眼,把盖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掌控三军的兵符,另还有一个册子,上面写的都是朝中众臣的把柄命脉。
谢初云走之前,替他将路都铺好了。
陈宇直喉间动了动,
“宣英王进宫。”
他扶着床沿起身,忽然踉跄了一下,宫人赶紧上前将他扶住,却见他的衣袍一角被谢初云紧紧的攥在手心。
不过死前所攥,没多久,便也松了。
陈宇直并无子嗣,想着死后让英王继位,因而这几年一直悉心栽培,人来了之后,他将谢初云给的东西,原样给了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