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家父只得转而送吾进宫。
宫里日子与家中相似,按部就班,日复一日。梳洗、请安、用膳、接驾,统共这几件事。皇上待吾虽不十分宠爱,倒也还看重。诞下公主后,吾晋封美人。
进宫后,家父求过吾两件事,一是为丁家子侄入仕,二是因卞家与人官司,吾自揣不妥,均未在皇上面前提起。此后,家父与吾往来渐少,除了年节例行请安问候,不再提及家事。承兴十三年,家父来信,告知家母病故,碧桃姨娘扶正做了填房夫人。
如今想来,家母端庄持重,姨娘温婉柔顺,家父狡黠世故。吾似家母,若樱似家父。
进宫后,吾只见过若樱一回。承兴八年,公主满月,皇上赏了恩典,许吾娘家亲人进宫。家母染病不便远行,家父不可入后宫,姨娘身份不宜面圣,故由若樱入宫相见。彼时,若樱育有二子,彭家奶奶地位已稳。
若樱进宫,不知为何,对宫内吃穿用度样样留心,处处打听。
皇上知其远道而来,匆匆见了一面,给了不少赏赐。
用过午膳,吾与若樱方聊上几句家常。提起彭璋,若樱言其不学无术,只领武将虚职,仕途无望。公婆因若樱非家母嫡出,看她不起,处处刁难,日子过得并不称心。她道,幼时便知家中所有长房皆比二房好,婚姻乃终身大事,原想家父为吾选的定然是最好,故而执意抢了去。如今看来青州虽好,不及京城一二;彭家势大,不及天家显赫;彭璋鲁莽顽劣,不及天子雍容睿智。宫里这般荣华富贵,又岂是区区彭府能比?她道,只怪家父未曾明言,早知能做娘娘,当年断不会强要代吾出嫁。原以为生在哪个娘肚子里不由人定,其他皆可一争,孰料命不由人,争来争去,却是吾替她享了福,她替吾受了苦。听听这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还有更混账的呢。吾竟不知她是如何撺掇着彭璋连同彭家都投靠了襄王,犯上作乱,妄图左右朝中立储之事。她乃有夫之妇,二子之母,竟与襄王私通。襄王毕竟是皇亲国戚,彭家势力再大也惹不起。彭璋又是被若樱搓圆揉扁摆弄惯了的,敢怒也不敢言,只在家里打小妾出气。那小妾细皮嫩肉,哪里禁得起这莽夫折磨,怕被打死,逃回了娘家,又怕彭璋打上门来,索性将知道的彭府与襄王密谋之事一股脑捅了出来。彭璋、若樱、襄王,连同彭家上下,竟像蚂蚱穿串一般,被提溜了出来,一网打尽不说,还牵连了丁家与卞家。
幸而皇上知吾与青州那边鲜少往来,尤其家母走后,几乎断了联系,此事与吾无干。然,结党营私、意图谋反毕竟是连诛灭门之罪。皇上下旨将吾从美人降为女史,移居素心殿。皇上念在公主份上并未严办,只诛杀主犯,也算恩重了。此事,实属丁家之过,辜负皇恩,辱没臣子本分。怪只怪若樱糊涂,害了丁、彭、卞三家不说,更是祸及吾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