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吓得什么似的:“麦子,恁从哪儿拖个死人回来?”
麦子把后生撂在炕上,累得摊在地上大口喘气,身上全是汗,衣服和头发都湿了。金谷端来一碗水,麦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才说话:“娘,他没有死,就是晕了,兴许是没有吃饭饿的。他白天藏在地里,被俺发现了。青天白日的,俺不敢动,怕人瞧见。等天黑了才抬回来,也不敢叫人帮忙。”
俺看麦子累得半死不活那个样儿就来气。她再能干,也是女人家,摆弄个比她还高的后生,折腾得鞋也漏了,衣也破了,脚丫、膝盖、手肘都磨烂了。
俺问麦子:“梗妮儿,恁是要养汉子咋?”
麦子说:“娘,说啥,俺是看他可怜,救他一救。”
俺骂:“放屁胡诌!他要不是长得俊,俺看恁还可不可怜他。浪!”
麦子说:“娘,恁小声点儿中不?等下给人听见了。俺……俺就想把他留下。”
麦子拿糖水喂到那后生嘴里,又拿块巾子,洗了好几遍,才去给那后生擦脸擦手。
俺凑近去看那后生。嚯!生得是真好!面皮白净得跟白面馒头一样,比村里没嫁人的小姑娘还细。鼻子高,脖子长,眉毛浓,头发多。
等那后生醒了,睁开眼,俺看见那眼睛水汪汪、滴溜溜地,像有钩子能勾人心。麦子的心就被他勾去了。
麦子要把他留下,跟他做夫妻。俺说,必须倒插门。后生不说话,麦子点点头。
没几天,麦子就怀上了。俺问麦子:“个后生到底姓甚,是啥来头?”
麦子说:“俺不知道,也不想问。他是读书的,肯定不是坏人。他不会种地,俺养着他。他要有一天想走,俺也不留他。”
俺老了,不中用。金谷还小。那后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就会在家吟两句酸诗,啥“手种腹长饥”“手织身无衣”。几张嘴都靠麦子一人养活。麦子大着肚子还天天下地去,晚上熬夜缝补浆洗,没在床上躺过一天。娃儿生出来是个小子,可壮实,哭声可大嘞!麦子给小子起名,叫银粟。
银粟生下来,家里的粮食更不够吃了。麦子从早忙到晚,冬天满手冻疮,夏天满身痱子,干活太多,手上裂的口子比旱年的地缝还大,面皮晒得像红脸关公,褪掉一层又一层。银粟养得又白又胖,麦子累得又黑又瘦。
俺骂她:“个梗妮儿,那后生给恁灌了啥迷魂汤,就值得恁不要命地养活他和他的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