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二婶,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习惯了,不觉得寂寞。”
我受了湿寒,头皮发疹,肿得像个烂桃子,再也长不出头发,只能包上头巾遮丑。谁家会娶没有头发的新娘?我肯定要在绣房里关一辈子了。可二叔到底还是把我嫁出去了,不是南郭,也不是关津,是去北边。
为了表达和平的诚意,南北之战过后的几十年间徽朝的后宫,常有关、南、邱三姓的妃子,其实就是人质,从来没有哪个真正得宠,生下个一儿半女过。虽然南边的女子都不乐意嫁到北边去,因为注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可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六月是邱原的梅雨季,二婶亲自把我送到原埠——邱原唯一的码头,过了成江就是徽朝。北边派了大船来接,按着惯例不靠岸,只停在江上。一艘摇橹载着我和行囊,另一艘载着我的嫁妆,从埠头摇到大船边。我朝二婶挥手,生我养我十六年的邱原就此别过了。烟雨蒙蒙,江上雾大,很快就看不见来路了。
好像是生怕徽朝不知道我其实无关紧要,邱原一个陪嫁的人也没有。上了船,我照旧是一个人待在房里。“咚咚”房门被敲响。打开门,一个青衣男子站在门口,腰间配刀,作卫士打扮。
“属下石祎,自今日起听从邱娘娘差遣。”青衣男子垂着眼对我说,并屈身行了一礼。我被“娘娘”的称呼惊得有些失神,刚要还礼,又听他说:“娘娘许是不惯船行颠簸,若不愿四处走动,属下会一直守在门口。过两日靠岸换了马车就会好些了。”
“过两日?不是去江对岸吗?怎要得两日之久?”我不禁问出口。
石祎仍是垂着眼答我。原来,邱原在成江上游,徽朝虽在对岸,皇城却在成江下游,为了少走陆路,要坐大船顺江而下行驶两日方才上岸。说完话,石祎就退下了。
我在房里独坐了一夜。我从没做过船,受不了起起伏伏的感觉;我也从没离开过邱原,不晓得徽朝的君主会是何种模样。天亮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喊“雀儿、雀儿”,像我母亲的声音,但很小很轻,若有似无,可能是我的幻觉。过了一会儿,喊声没停,反而越来越清晰,我终于忍不住跑到甲板上一探究竟。石祎果然守在门口,一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
甲板上,雨没停,风依旧。我循着声音四下张望,终于发现一艘小橹在离船几丈之外努力地破浪而行。小橹上,母亲喊着我的小名,冲我挥手。是了,关津掌渡口,从邱原顺江而下,一定会路过关津的领地,母亲是专门在此等我的,可她不能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