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眼去看舒享,他在笑,浅浅的笑,喜悦的笑。我心里有些别扭。别扭什么呢?我问自己,难道他不高兴我就高兴了?本以为捡了个赔钱货,没想到成了块金疙瘩,谁会不高兴?
黄道吉日很快就到了,我穿上郭府送过来的据说是蜀锦裁制的华服,坐上郭府派来的阔气马车,去和显贵的爹娘相认。花妈妈换了一身新衣,喜气洋洋,与有荣焉。花香楼的姑娘们晌午以前都起床了,为了送送我这位“贵人”。他没出来送我。我对花妈妈说:“临走前让我见见他,跟他说句话行吗?”花妈妈点头,指指卧房的方向。
我推开房门,他像往常一样翘着脚歪在床上,斜眼瞥着我,不咸不淡地问:“还没走呢?”
我冲到他跟前,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他手里。他低头看看,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我塞给他的是四张银票,每张一千两,一共四千两,是我私下让尼姑问郭夫人要的。花妈妈告诉我身世之后,尼姑又来过花满楼两次,主要是送衣服,告知认祖归宗的黄道吉日。我趁着送出门的时候对那尼姑说:“十八年前把我扔了今天想认了就能认回去吗?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帮我传个话,跟我那娘亲说,给我四千两银子我就回去认她。”
我对他说:“这是还我欠你的债,多出来的是利息,还你让花妈妈养了我十八年的花费。”他随手把银票丢到花妈妈的梳妆台上。我跳起来,用比那晚更大的力气扑进他怀里,扑得他一个不稳仰面倒在床上,我的双臂在他背后交叠,拼命箍住他,眼泪像春雨一样无声滂沱。他的后背摸起来凹凸不平,全是被烧伤后留下的疤瘌。“我……我……”我哽咽着,嗓子里像塞满了干馒头噎得想呕,气也不顺。我该怎么唤他才好?义父?享爷?阿享?恩人?我呜呜咽咽,他始终沉默,良久,我感到他那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你保重……”我哭了半晌只哭出来三个字。他扶着我的肩膀把我缓缓推开,笑着说:“快走吧,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