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夫婿的好日子恐怕也要到头了。还需你多宽慰他才好。”二皇兄提醒我。
“黄格对我很好,对陛下也忠心耿耿。他不光会写文章,也是个能做事的人。陛下为何不用他?”我不解。
“黄格年少得志,才名太盛,又是皇戚,一旦掌权,恐难驾驭。何况他的年纪和陛下差不了几岁,既不是熬不过陛下的老臣,也不是青涩懵懂的新秀。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咱们陛下的性情愚兄到底略知一二。陛下自认是个资质平庸的储君,所以从来最重视‘稳妥’二字,做事宁可错失,也不愿冒险。”
“陛下年少时不是这样的,皇妹还记得乾和十年,是陛下鼓动皇兄去冒名应考,只为给尚书房的师傅们难看。”我提起旧事。说是旧事,不过只隔了六年。
“从那以后,皇妹还见过陛下任性妄为吗?皇兄不晓得太后同陛下说过什么,只晓得陛下终究收敛了性情,变成今天的陛下。”
事实证明,二皇兄并非多虑。黄格很快被升为四品侍读学士,待遇虽优,其实无所事事,每天在翰林院读书逗鸟为乐,以至于某些从前巴结不上现在幸灾乐祸的同僚们编出一句顺口溜,装作不小心被听见的样子存心说给黄格听见。
“黄格,黄格,束之高阁。” 黄格回到家,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坐在书房里发呆,一遍遍念叨那句顺口溜。
“这翰林院里养的都是些什么蠹虫,成天正事不干,竟还像村妇一般嚼舌。我明日就进宫去和陛下说道说道。”我气鼓鼓地鸣不平。
“说道什么。”黄格有气没力地说,“他们说得对。吾确是被陛下束之高阁了。”
“只是暂时的,等到合适的时机,陛下会想起你,重用你的。”我劝道。
“那是什么时候呢?”黄格问,眼里有企盼。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你还年轻,要有耐心。”我对黄格说。
可谁都不会一直年轻。人都会老。岁月的无情在于不知不觉,不可抵挡。
当黄格因为谋反罪被叛腰斩弃市的时候,我还被他蒙在鼓里,对他做过的事尚一无所知。当年夸我有福相的那些人,已经全然换了说辞,说我一看就是薄命相。若说这世上有什么是能够亘古不变的,其中肯定包括人的庸俗与势利。
陛下对我说:“毕竟做了三十年的夫妻,皇妹如果愿意,行刑之前可以见黄格最后一面。”
黄格看着我,眼中无泪,也无神。
我想起三十年前的初见,满目芳菲,他红袍玉带,顾盼生辉,年少成名,春风得意。
那时的黄格,眼中有星辉,胸中有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