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住香袋,低下头,不停吸鼻子。
“二哥哥,我走了。”我说。
“嗯。”他答,没抬头。
我牵着母亲的手离开了钟家大宅。
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并不富裕但很自在,直到钟家人找上门来。来的是奶奶,如果是别人,母亲或许不会开门。
“选秀的诏命下来了,钟家只有晴儿一个适龄的女孩,只能让她进宫去。我知道你不愿意,这也没办法。”奶奶说。
母亲一直没说话,只摆弄茶壶茶杯,不停地给奶奶添茶,她自己也一杯接一杯地喝。
奶奶看着母亲,长叹一声:“我知道钟家亏待了你。晴儿进宫后,你可以搬回来住。老爷中风了,半边身子动不了。我也老了,需要人照顾。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老二、老三都搬出去单过了。现在大宅里只有老爷和我两个老不死的。你不用再担心夜里闹鬼了。”
“二哥哥呢?”我问
“谁?”奶奶的怔愣不似作伪。
“二叔房里认的那个养子。”母亲提醒道。
“哦,那个孩子呀,卖了。”奶奶清淡地答。
“卖了!”别说我,连母亲都惊住了。“好好的,怎么卖了?”
“那孩子捅了老二一刀,伤得不轻,所以留不得了。本来是要送官的,奴仆伤主,弄不好要送命。老二媳妇动了恻隐之心,说好歹当儿子养了这么多年,就别送官,卖了吧,许能得个好去处。就这么,找个人牙子带走了。钱多钱少不在意,只要把那孩子远远地带走就得了。”
“二哥哥才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我替那个只会躲在阴影里的可怜孩子鸣不平。
母亲怕我跟奶奶起争执,截住我的话头:“不过,那孩子看着实在老实,不像会伤人的。晴儿也是怕他受了冤屈才……”
“钟家哪儿那么多冤屈!”奶奶不乐意了。“许多人都亲眼看着呢,何曾冤了他。”奶奶指着我说,“好好收拾收拾,下个月初一就是进宫的吉日。你们提前两天搬回来,进宫那天从钟家大宅走。好歹是钟家的女儿,别弄得跟没人要的孤魂野鬼似的。”说着不经意地瞟了母亲一眼。
母亲不应话,起身给茶壶里添热水。我也不应话,起身去院子里捡木柴。
奶奶见无人应她,重重叹了一声,悻悻地告辞,嘴里嘟囔:“媳妇到底是外人,孙女早晚也是外人。”
“可以不进宫吗?”奶奶走后,我问母亲,“我不想跟娘分开。”
母亲苦笑着,只回我三个字:“没法子。”
刚进宫的时候,我连个品级都没有,身份只比宫女略高一点,宫女太监们叫我一声“小主”,其实根本不是主,也是婢。若是得了侍寝的机会,见着了皇上,就能得个品级,再好点儿,被皇上喜欢了,就能得个封号。若是一直见不着皇上,时间久了,便失了当主子的机会,一辈子为婢,自动降为宫女听人发配了,所以,选进宫里究竟是福是祸,是悲是喜,全不一定。本朝的规矩是两年一选,一次选十九人入宫。为什么是十九,不是十八或者二十,我不明其理,只听说是为了迎合某种吉祥的寓意。宫女、太监这些注定要伺候人的人倒是每年都有不少新人入宫,并不需要特意顺应时间和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