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璐卸下虚假的笑容,为难地叹口气,“你可以试试,但我觉得你应该是个惜命的人。”
李远昭不置可否,他抬眸扫她一眼,右手自口袋里伸出,端水浅喝几口,情绪似有因柠檬的酸涩而出现小小裂痕,但很快恢复原状,“你担心吗?”
程璐其实不担心他会做什么,她从不会轻易以身涉险。既然敢放他来,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当然,这最坏的打算发生的概率不大。她先前从未真正卷入过最顶层的纷争中,暗潮涌动都被挡在外边,极少数情况下才会波及她和母亲。至于日常工作中偶有的勾心斗角,实在算不得什么,对身家性命的破坏性不大。
因而,现阶段能放手给她自行处理的事情,肯定是沾点边却不复杂的事。基于此,她便没有动用更高层次的关系深入调查,直接选择引蛇出洞将事情弄明白。况且,如果她对李远昭的判断是对的,他刻意接近的真实目的大抵不是引诱,是借个幌子寻求对话的机会,恰好一石二鸟。
“我如果担心,你到不了这里,”程璐和别人聊天时更喜欢喝柠檬水,只因它装在玻璃杯中是澄清的,不像咖啡和酒液,它们的颜色是危险的保护伞,“我很好奇,你是主动还是被动?”
李远昭气定神闲,习惯性地碰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化被动为主动。”
他不将话挑明了说,程璐便跟他一起打哑谜,“哦,这么说来,今天是你把握住的时机。”
李远昭微笑,他的笑容里藏匿着些许揶揄的意味,“是你给我的时机。”
他在国内没有根基,要凭一己之力获取程璐更隐私的信息,简直是天方夜谭,早前对于程璐的认识都源于那个和他无限接近决裂的人,现在他能顺利来到这,肯定有程璐的手笔在里面。
程璐是有意给他机会,中午的试探就是信号,他眼见她识破伪装,就不太可能继续以既有的身份来接近她,必定会另谋出路。而每离十月更近一步,风声会更紧一些,他要为那事而来,所能把握的时间不多,所以程璐笃定他会及时找过来。
“既然如此,你这条漏网之鱼,能给我什么?”程璐的双手交迭在膝盖上,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仍抛出鱼钩,“或者先回答另一个问题,你认识苏雅婷吗?”
李远昭不假思索地答,“我应该认识?”
他说完,眼眸微抬,那双眼睛包容了室内的景物,却是渺茫得如漂浮的一粒尘埃。
程璐拽起身后的抱枕,放松地靠着身后柔软的垫子,她偶尔能够洞悉人心,不巧的是,此时恰是所谓的偶尔,“也许你会想保住她,毕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独自去面对那堆凶神恶煞的债主,实在太可怜。还被牵扯进这件事里,很难说她会不会受到某些胁迫。”
“的确,”他的眸光一闪,“事情因我而起,我应该解决。”
他间接地承认了两人相识,程璐就没有详细询问具体关系,反正是个对他来说极有价值的人,否则牵绊不了他。她以极肯定的语气说:“你信我能摆平她的麻烦。”
李远昭颔首,“我既然来找你,就能够说明一切。至于你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你查过我的多个离岸账户,我想你应该看出了什么。”
程璐敛眸,明面上的往来没有问题,可有个点令她很感兴趣。她简单追查过他的多笔交易,他成年以前从未购入过任何艺术品,而在成年以后,他在各国都拍下过一些天价艺术品,包括那件雍正年间的柠檬黄釉梅瓶。他甚至在M国成立了一家艺术投资机构,在国内也有一家美术馆。不过明面上是与他无关,但或多或少涉及到她擅长的领域,照着股权结构和人员构成来查,再动用点母亲那边的人脉,不难探查到和他往来密切的人。
“你喜欢艺术品?”
他坦诚地说,“我和你不一样。”
程璐了然,直白地点出,“你在洗钱。”
她不乐意拐弯抹角的时候就像根一往无前的直线,这突兀的询问听得李远昭愣了一下,这是能说的不假,只是她直得过头,这种说法无异于不留情面地踹他一脚。他其实不愿承认这事,可调整好状态后,终究认下了,不再和她打哑谜,“如你所料。情妇和私生子总有妙用。”
私底下,彼此之间有着紧密的关系,法律层面上毫无关联。倘若一方身在国外,这种紧密的关系就能在发挥作用之余,又如老树的根茎一般灵活地在见不得光的地底钻得极深,掩藏罪恶。
程璐是非婚生子,她懂个中蹊跷。不过,事物有双面性,这个特点既能用来转移罪责,又能用来保护重要的人。如她母亲,在出事后反而更摘得清自己,占有的财产不会被轻易收走。
李远昭接着说:“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没有人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控制之中。”
他在解释他的目的,程璐不着急表态,他是否值得信任,仍是个需要斟酌的问题,“你可以逃,但不可能逃离这件事的阴影,总有人要做出头鸟。”
“自由,”他看向程璐,她的姿态有时像在睥睨他人,自带运筹帷幄的自信,她是适合做领导者的,至少看起来值得信赖,“唯一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