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热闹了好几天。一连数日没处理政务,案上已是堆积如山。幸而这些年,朝政还算清明,就算偷懒几日,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倒是内官清点贺礼入库的时候,在案上发现了一对儿白玉鸳鸯佩,未见名帖贺词,不知如何处理,呈到我面前了。
彼时小枫已经入睡,我遣人唤来阿渡。她一见这玉佩,神色不变,只莫名看了我一眼。
“顾剑叫你送来的?”
她点头。
“什么意思呢?”
阿渡要了纸笔,轻飘飘写下数行字来。
大意即,顾剑曾数次救她,又因东宫大火,内外伤势严重,虽然四处求医问药,但也仅仅只是保住了一条小命。武功只怕再难如前,况几经波折,身体极差,她求我放他一命。
我点头允了。
她才掏出一方小笺来。上面只写了四个小字:唯望君安。
是顾剑的笔迹。
“你回来这么久,怎么不给她?”
阿渡看了我一眼,搁笔垂首不语。想是不愿意说。
我疑惑了一下,才道:“你喜欢顾剑?”
她不意我忽然撞破了关窍,猛然抬头瞪我,眼中一片慌张。随即便听得拔剑出鞘之声。
我没有躲,仍坐在原处,自然那剑下一秒便横在我的脖子上。
我感到阵阵凉意从剑身缓缓侵入我的脖颈,像是一丝秋意寒凉,陡然钻入毛孔之中。
我轻轻笑起来:“阿渡,我以为赫失死后,除了小枫,你不会再为第二个人拔刀相向!”
她听了此话,怒气一顿,手中的气力便不那么稳当了。
我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夹走剑身,沉声道:“这把剑,还是顾剑拜师学艺那年,我亲自督着宫中的能工巧匠锻造的。剑身薄韧,削铁如泥,既无纹饰,亦无铭刻。无他,便于贴身而已。这是他救命的剑,既能给你……阿渡,你原谅了吗?”
我推开剑身,阿渡执剑不稳,悄然垂于身侧。听了我这三言两语,片刻已是泪流满面。
她大约想到了赫失,想到了二十万突厥人奋战身死的夜晚。若说小枫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阿渡却是亲身所历,片刻不能忘怀。
可是她同小枫一样,孤身远离西凉之后,不仅大仇未报,且身心俱陷仇敌。
天意弄人,谁能逃得过呢?
阿渡即便是哭,也无声无息,只是任泪水肆意涌出,此外无甚响动可言。她甚至连抬手擦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