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竹的桌子被轻轻扣了一下。
“刚刚是家里保姆来的电话,乖儿,你来帮我收拾几件衣服,我得回去几天。”
她抬头,梅怀瑾已经往外走,正给小吴打电话让小吴来接。打完电话,梅怀瑾才有空解释。梅先生今晨在家吃早餐时摔倒在地,已经送往医院。保姆打来电话说是突发脑梗时心惊胆颤,生怕雇主因此进行责难。
何依竹的心因此跳得又沉又钝。
父母进了医院没再醒来,她成了孤儿。即使以前心里厌烦那两位已久,可年轻的孩子从没有恶毒地咒想过那两位死亡,太突然了。孤零零的感觉不好受。医院的冷静吞没了她的血缘亲情。
她站在原地不动,下意识地扯住自己最信任的人的衣服下摆,眼里有些惊惶。埋进了梅怀瑾怀里不吭声。只有这样,才能平稳呼吸。她只有梅怀瑾一个,梅怀瑾只剩这个亲人。想想更受不了,泪水止不住地流。
梅怀瑾拍着她的背安抚。胸口的衣服被这个孩子抓得紧紧的,干燥的衣服上沾了水,感觉很明显。他声音很柔软:“性命无碍,只是轻微脑梗。”
等她缓过来,才稍稍松了点手。脑袋左右蹭来蹭去,一脸湿哒哒全在梅怀瑾身上蹭干净了。
“叔叔醒了,你及时告诉我。”
“好。”
梅怀瑾收拾着自己要随身带的东西。何依竹在卧室,迭好梅怀瑾要带走的换洗衣物,又翻了翻,拿了自己早上换下的睡衣迭好一起放好。
手机、钥匙、钱包、身份证、充电器。何依竹确认了一遍,送梅怀瑾到楼梯口。梅怀瑾拍拍她的头,亲了一下她,摆手让她回去继续忙。
“有事我打给你。”
梅怀瑾低头戴好口罩,电梯门合上。下午,他赶到了医院。医生说明了情况,梅先生症状轻,送医及时,赶上了最佳治疗时机,预后应该是非常良好的。梅怀瑾放下心来,他坐在一边看书,等他醒过来。
梅怀瑾有梅先生每年的体检报告,不喝酒不抽烟,就是老熬夜。医生说年纪大了,受不得太大的压力,再加上不锻炼,身体素质差。
自离婚后,梅先生这位学术狂人不知为何,渐渐养成了每天回家的习惯,梅怀瑾为他雇请了一位照顾生活的保姆。梅先生独身成自然,平时并无什么要求嗜好,只一心扎在他的学术研究里,少有和儿子联系的时候。
父子都很忙碌。这些年里,连过年都不见得能团聚。
有事保姆会及时联系梅怀瑾,大多时候,都是小吴去解决,偶尔的见面,父子针锋,氛围冷淡。现在这样子,倒是这十几年里最平和的时候。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已生老态。年近六十,白发丛生,身体机能和新陈代谢都在走下坡路。年纪增长,体弱多病。普通人的生老病死此时就这样清晰展在梅怀瑾眼前。方才梅怀瑾签了好些单子。未来指不定更多。如果梅先生病情更严重,这时梅怀瑾需要签的就是病危通知单了。
梅怀瑾早为自己以后养老做好了打算。以前何依竹父母、他母亲各占了人为和病逝,有这提醒在前,梅怀瑾的遗嘱里对于意外死亡和老年生活都有所安排,到时会有律师履行。
梅先生的养老梅怀瑾负责。梅怀瑾自己也会老,若是出什么意外,医院任何的签字单都需要亲属签字。想到这儿,梅怀瑾便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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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书。
梅怀瑾回去一星期,何依竹才接到平安电话。梅先生醒了。梅怀瑾声音很平稳:“我过些天回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你签完名,就赶紧回来做饭。”
“嗯。”梅怀瑾闭上眼笑,中午的太阳很大,晒得全身发热,“小吴可真是,什么都跟你说。”他说:“你快想想我30岁的礼物了,好歹是个整数。”
那头何依竹噫了一声:“明年的事,不急不急。”
“那我睡不着,这事急不急?”
回复他的是声嗤笑:“都给你带了件衣服去了。你爸可不想看见我。”
梅怀瑾这些天面试了不少护工,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在安排梅先生后续的生活。他在忙碌时,小吴正打来开水,倒了一杯晾着,洗了手坐下,突然听得病床上的梅先生小声问:“你们娱乐圈都……都习惯不结婚?”
病床上那张板正的脸上,此时略微现出一点扭捏之色。小吴工作职责使然,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只这么一点,他就看出端倪。常年严肃惯了,好处就是,即使不太好意思,也能板着脸应对。这样的神色,即使是梅怀瑾,也难得看到。古板的人,是从来不会给自己看不惯的好脸色的。小吴从毕业就一直跟着梅怀瑾,对这父子相处,知晓一些。
问出这个问题来,对这个老人来说有些难度。活到这个年纪,还不知道怎么关心人。
昨天梅先生呵斥梅怀瑾年纪大了也不做人事时,小吴彼时刚出门,听到了,梅怀瑾的回答是:您先管好您自己吧。小吴笑了笑,知道他想问什么,只答:“梅哥有自己的打算,私事不归我管。”
梅先生便不问了。抿着嘴,严肃得很。他还不能激动,得休养生息,保持每天良好情绪。昨天动了气,喘不过气,咳了半天。
父子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性格,实在相差太大了。小吴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