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儿笑了,仍然像我看见他初次的笑颜一般,如此纯净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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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没有槿儿的存在,我永远也不会知晓什麽是失去的恐惧,每回抱著槿儿瘦弱的身躯,我总是害怕槿儿在下一秒就在我眼前蒸发消失不见,即便我知道槿儿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我的身边,但我还不能止住那不断涌出惧怕担忧。
不安的情绪,一种极为负面,人人都厌恶的东西。
为了方便照顾槿儿,我向护理人员学会了扎针,槿儿老是在看书的时候,不留神地把针头给扯掉,听见他轻微的痛呼,我便赶到床边为他重新扎上,在擦净手臂上的血迹。
从槿儿的眼神可以观察得出,他十分害怕白色的床单落下点滴嫣红,这大概也是韩垣留给他唯一的後遗症。
我小心地将针头抽出,拿团沾了酒精的棉花压上,等血不流了再把槿儿抱到轮椅上,他现在的体力要步行可能有些勉强,槿儿眯著笑眼看著我,我随口就问,『我有什麽好看的?』
『你扎针的技术就快比护士长还伶俐了,说不定你也很适合当医生。』
『说不定呢。』我蹲在轮椅前,帮槿儿穿上软鞋,前几天要人去订作一双马上送来医院,就怕让槿儿穿了普通的鞋子会垎伤脚。
『我知道,你不管学什麽都会很厉害的。』
槿儿说得并没有错,从小我不论学什麽东西都比常人快又好,亲戚朋辈之间也常提及我的出众,之所以学商,也不是出自於兴趣,只因本家为商,甯轩也是,为了继承家里的医院而成了医师,除了韩是踏著艰难坎坷的道路跟上我们,我几乎没有嚐过失败憾恨的滋味,而韩是尝得太多。
对於周遭的事物渐渐麻木,直到我遇见槿,只可惜我领悟得太慢,或许我还来不及去品尝人生的各种滋味,槿便无法陪我继续下去。
槿儿总是这麽敏感善良,发觉我的沉默,弯著腰伸出纤细的手指触及他脚上的袜子,笑嘻嘻地道,『不过你也不是每件事都作得好的,你一开始帮我穿的袜子就常常正反不分,我为了不让你失面子,总是偷偷地把它换正…』
我看见槿儿手腕上全是针孔的痕迹,青青紫紫的一片,他嘴边露出一抹回忆过往的笑靥,轻道,『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到温暖,不管它是正的还是反的…』
我推著槿儿坐的轮椅,缓慢地行走在医院细心铺上的石子路,本来槿儿还坚持要下来踩踩石子,不过一看见我为难的眼神便不再说了。
『杨叶,我好像还没满二十岁呢…』我们走到一片花丛前停下,槿儿摸著盛开的花瓣突然这样说著。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来到这个人世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有时候我也会怀疑上帝要我来世上走一遭的目的是什麽…』
槿儿,不要再说了,你可知道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勾起我怯懦的羞惭与愧疚,别再让我感到心痛了。
『我没有像你们一样有这麽悠长的一生可以参透,我最近一直在想…可却没有答案…』
槿儿手中嫣红娇俏的花朵随风飞逝,落到不远处的地板上,声音有些颤动,我知道他哭了,『你呢?杨叶,你又有什麽理由…这样对我呢?我好想知道…真的好想知道我哪里做错了…呜…』
槿儿趴在弯曲的膝盖上哭著,即使他努力掩住咽呜的啜泣,呼呼吹过的风声依旧盖不去藏不住那悲怅哀痛的声音。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弥补,我也曾经以为我还能为槿儿带来最後的幸福,可我却忘了是自己把一个十馀岁的孩子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们之间始终有沉默,而这来自於我本身的不愿面对。
盛开之後的花朵终究要面临秋意凋零,萧瑟寂寥的景色又有多少人会倾目注视?
我缓缓走到槿儿面前,蹲下身将他泪湿的脸蛋抬捧起,落下碎碎的细吻,注视那个曾经因为我伤害而露出悲伤的清秀脸庞。
『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我的罪血是不是能将你脸上的泪痕洗净,不再流下伤心的轨迹?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就会知道我是个多麽卑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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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问你,为什麽你不疯?即使我这样对待你,艾儿说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我承认。或许疯的人是我,所以才会想要把你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