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云有点窘地点点头,问能不能自己提供要纹的图案。
店员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他们就跟他走进去了。
陆晚云其实知道,台里有机器和软件可以把声波的图案显示得十分专业,每一个微小的震动细节都能在图像上显示出来,但是她不想让他跟自己的工作产生任何瓜葛。
他们要纹的内容很简单,她念一遍“蒋一澈”,把对应的声波图形纹到他身上,而他念一遍“陆晚云”纹到她身上就可以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店里的环境太嘈杂,一直有机器低微的嗡鸣声干扰,陆晚云觉得很不满意。
店员被他们奇怪又挑剔的想法难住了,挠头让他们去洗手间试试看。
这儿的洗手间只有一个小隔间,隔音效果也只是马马虎虎,只能算是勉强够用,陆晚云怕自己再作下去就要冷了这个念头,于是主动先进去,对着他的手机非常缓慢认真地念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后立刻发现自己的脸红了。
蒋一澈嘴角噙着一个混杂着欣慰和心酸的微笑,看着她念他名字的那段波浪线看了很久,又拿着她的手机进洗手间待了很久。她没有催他,只是站在门口等到脚酸。
他出来时,她发现他大概录了一百遍她的名字,新建的语音备忘录有很长很长一串。
“你选一下。”他有点局促地抓着自己的手机。
其实每一遍都一样。
她的名字并不是特别容易发音的类型,对于正常老外来说,“晚云”都是舌头嘴唇很容易无所适从的两个字,但是他却把她的名字念得异常正确,三个字毫无瑕疵,字正腔圆。
那三个字的波形短短的,跟其他声音产生的形状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异,其他人就算知道是什么,也不可能倒推出内容来。
可是这样就够了。
他们知道留在自己身体上的,是对方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就够了。
放大到嘴唇大小,纹在腰椎下方的脊椎骨正中间,连穿泳衣都不会露出来的位置。
只属于他们俩的小秘密。
这个礼物太完美了。
那天夜里陆晚云感觉到蒋一澈悄悄起身下了楼,很久都没有回来。
她有点不放心地爬起来,看见他坐在厨房的吧台边,开着电脑跟什么人视频聊天。
她不敢走得太近,就站在楼梯的黑暗角落里默默看着他的侧影。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跟别人用手语交流。
那又是一个不一样的他,是最脆弱、最无助的他。
屏幕内外的两个人似乎在吵架,完全是同时一起在比手语,动作都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
她看着他十分陌生的动作,难过到只能坐在楼梯上。
那股强烈的心疼绞得她整个人都呼吸困难起来。
他跟对面的人没有争执出结果,最后只是颓然地合上了电脑屏幕,手臂撑在吧台上,抱住了头,无比沮丧的样子。
厨房里的一盏小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吧台上,黑暗浓重的一个,一动不动。
她赶在他起身之前上楼回到了床上。
她猜到了他应该是在跟自己在美国的合伙人争执,争执的内容无非是他想晚一点回去,或者是不想回去,但是他做不到。
一个人躺着看天窗里的月亮时,陆晚云忽然有了一个很疯狂的想法。
既然她经常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只要她给他做翻译,他不是就可以留下来工作了吗?她也可以去学手语的啊,英语也行,只要她努力一点,应该都学的会的啊。
但是这个疯狂的想法在她脑子里只过了一秒,就消散开来。
这意味着他们俩都要放弃现在的生活,完完全全地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