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谢译回到别墅。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不过六七点光景,天色已经黑透了。
手里提着外带的晚餐,他进屋,不见往日的明亮,只有客厅区域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祝福背对玄关而坐,还是长桌的老位置,俯身在做些什么,并未发觉他回来了。
走到餐厅,上一顿餐点还完好无缺地摆在桌上,谢译霎时皱了眉,她没好好吃饭。
收拾干净桌子将晚餐摆好,走向客厅区域正准备叫她,目光掠到散落在长桌四处的乐高碎片。
男人呆愣在当场,后背脊发凉,瞬时冷汗涔涔,几欲开口却丢了舌头。
只一昧傻站在离她几步远的沙发边挪不动道,不敢上前,更不敢冒然举动。
拼得颈椎酸痛的人摇晃着脖子伸了个懒腰,忽而回眸,看到他站在身后。
祝福敛下眼底的黯淡,片刻后恢复如初。
她抬眸直视他,没什么波动,轻声说了句:“你回来了。”
谢译站在原地仔细端详着她,好半晌才举步走上前:“晚餐准备好了。”
他的嗓音干涩失真,濒于崩溃又死死按捺,入耳刺痛。
祝福点点头,丢开手里的乐高往餐厅走。
到一半了,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她转头,正好撞进男人的晦暗眼眸里。
祝福问:“你不过来吗。”
谢译抬起千斤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颤抖着去握她的手,她没挣扎,他就抓得更紧。
到了餐桌边,祝福落座,端起手边的汤盅顾自喝起来,她吃得意兴阑珊,一餐下来也没下肚多少。
谢译撇去心头的不安,专心对付不好好吃饭的某人:“我见你午餐也没吃多少。”
“没胃口。”她淡淡道。
这不像她,谢译蹙了眉,还带着隐隐的慌,能让她失了胃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握着筷子的手开始不自在地拿起又放下,再叁踌躇后抖着嗓子发问:“嗯……怎么想起玩乐高了。”
他借着端起碗的动作,将失措掩盖,话音却乱了方寸。
调羹在陶瓷容器里刺耳一剐,片刻后祝福松了手,调羹掉进汤里,咕咚一声没了音。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热乎乎的糖醋里脊,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一筷子吃完了才想好该怎么答。
她漫不经意道:“无聊好玩啊。”
一整个晚上祝福都表现得很淡然,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是谢译心思未明,做事频频出错,一下子打翻了汤碗,一下子又踢了桌腿,总归磕绊。
晚餐后,祝福径直上了楼。
餐厅的残羹冷炙,客厅的凌乱无章她都懒得管了,只留下个谢译,他最擅长收拾残局。
好累啊。
刚开始还不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疲倦感日益蔓延,沉淀在每一个细胞,无形间透支了心力。
她觉得困顿,沉重,无法呼吸的惫懒。
谢译回到卧室,看到床上的人早早酣然入梦。
她睡得浅,眉心还微微皱着,叫人看了心生不忍。
男人在床边坐了会儿,心里的结越拧越紧,或许他该说些什么,总比让她独自多加揣测强百倍。
可是,万一呢。
万一她没看到,万一她看到了没打开,万一她还是不知道那些支离破碎的曾经。
那他,又何必不打自招。
怀抱一丝侥幸,就这样得过且过的消磨光阴,他和她都是。
引爆炸弹的按钮在她手上,如果祝福不主动按下去,谢译愿意胆战心惊过余下的每一天,所有的不安和罪恶他活该来受。
次日清晨。
祝福醒来,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件事竟是昨天还没拼完的乐高,想着今天估计能完成二分之一。
下了楼,本该早早上班的人竟然还在,老位置,霸占着客厅长桌的另一端。
祝福见到他,也不惊讶,或者有,一点点而已,很容易忽略不计。
坐回自己的位置,不片刻就将收拾好的乐高又打散弄乱了,铺开了半张桌子。
她总有这个特殊技能,把井然有序的事物弄得乱七八糟,算得上天赋异禀。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谢译率先打破了沉默。
“去吃早餐。”
祝福没理,还对着说明书研究。
昨天好像拼错了一块,又看不出是哪里,一想到要拆了重来,她无端端烦躁起来。
男人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指点了点说明书的其中一处,症结所在,他一眼洞察。
祝福并不感谢他的出手相助,只觉得探索的乐趣被人拦腰截断,更烦了。
“你怎么还在。”
这是赶他了,谢译弯了唇角,转了个话题念叨:“你昨天就没好好吃饭。”
真是活久见了,她也有食欲不振的时候,还被人拿来当话柄,女孩的两颊沾了些许红晕。
被揭了短处她不乐意了,扔了乐高碎片,起身来到餐桌。
几小碟早点小吃堆在眼前眼花缭乱,她选了其中一碟,戳得那颗溏心荷包蛋面目全非,插起半块塞进嘴里,咀嚼得很用力。
见她闹脾气了,谢译反而心情愉悦了不少,恨不得她上房揭瓦,也比不冷不热的淡漠要好上千万倍。
“你不上班?”这是第二次了,她赶他走。
谢译依旧避而不答:“今天想做什么?”
祝福用调羹搅着馄饨汤,不一会儿便皮肉分离:“我想去……”
“嗯?”
“想去看妈妈。”
这不是谢译料想中的答案,其实从昨晚开始,她的一切行为举止都在预判之外。
回过神来,随之而来的五味杂陈让他有一瞬动容。
好像是第一次从她口中真正意义上听到喊如璇‘妈妈’,大胆假设,这是不是暗示着,她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了?
“好。去换身衣服,我们半小时后出发。”男人应道。
接着从她手中解救了那碗不能看的小馄饨,转身进了厨房。
祝福知道他会答应,也知道他哪怕面上再装得云淡风轻却依旧百爪挠心的不安稳。
///
隐禾庄园。
谢译带着祝福到时,如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完成她的折纸作业,来时主治医生也说她近来情绪稳定不少,精神头也不错。
桌上铺着各色的彩纸,而她的手工难度已经从千纸鹤变成折纸画,有扇形有花型,式样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