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音果然在入春后病得更严重,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那是沈靳知第一次觉得死亡这么可怕。
它不动声色地偷走人的时间,然后慢慢侵占全部。
许音记着沈靳知的生日,每日每日都划着日历倒数着。
她笑着说,总算是快等到阿知的十八岁生日了。
沈靳知觉得命运对他算不上优待,但也稍微地垂怜他了点。
许音在他十八岁那天精神好了许多,还神秘兮兮地给沈靳知准备了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但许音没能撑过十二点,死在了沈靳知十八岁生日这天。
许音死前跟他说,希望阿知以后不要把这天当成纪念我的日子就好了。
沈靳知没有哭,但后来他很少再为自己过生日,他做不到去忘记。
那时候沈靳知也不过十八岁,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但许音这个牵挂离开后,沈靳知竟然觉得一身轻松。
许音死后一个星期,沈恒原把他的初恋娶进了沈家。沈恒原丧妻与娶妻也不过间隔七天,沈恒原巴不得许音早点死,好娶初恋过门。
明城世家虽没明着说,但背后都指指点点笑称沈家这是喜丧。
这样的嘲讽,沈靳知在许音的葬礼和沈恒原的结婚典礼上都听过太多。
喜的是沈恒原他们一家人,丧的却只有他。
沈恒原结婚当夜,他穿一身丧服入了席,他坐姿端正看着台上新人喜结连理,他不禁为许音感到悲哀,她这十八年来换来的只是这样的结局吗。
那天他没闹在台下坐了一晚,流言却传得极快,说沈二公子与沈家撕破脸了。
而沈砚辞那日之后便成了名正言顺的沈大少爷。
人类悲喜不相通已是寻常,又何苦去找自己的不痛快。可人低落时,连不痛快都会找上门来。
他不找沈恒原,沈恒原就会来找他。
沈恒原责怪他穿着丧服公然出现在婚礼上,而他面色平静问沈恒原说,你还记得许音也就去世了七天吗?
他为他的生母守孝,竟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沈恒原怒不可遏,拿起手边的东西砸他。
他没躲,血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流,弄得他面容可怖。
那日外边下起很大的雨,他站在狼藉的房间内冷笑了几声,随后走出沈家大门,再也不回头。
在瓢泼大雨里,他面上的血迹被冲干净,新翻的泥土气息盖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许音的死对他来说竟意味着解脱。
还有自由。
一无所有的他在那个雨夜越走越远,终于获得了自由。
于现在的他而言,他有的也只有自由而已。
不过他也可以用这自由去换其他的东西,比如沈家的控制权,比如…
不过章诗虞甩着她那头金黄的秀发对沈靳知说:“就算章沈不联姻,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我也会让我爸帮你的。”
沈靳知表现得受宠若惊,语气却算不上意外:“是吗?”
章诗虞点点头说:“是啊是啊,我愿意帮你的。”
沈靳知不为所动,淡淡问:“条件呢?”
章诗虞惊喜道:“沈靳知你果然很聪明!”
周彦在一旁听了,都想快点逃离这尴尬的谈话。
章大小姐果然说起她的故事来,她最近喜欢上一个男人,那男人过几天要去相亲,她必须想办法阻止。
沈靳知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章诗虞试探地问:“你能替我的暗恋对象去相亲吗?他身高跟你差不多,条件也差不多,你去相亲那女孩也不亏。”
周彦嘴欠说了句:“那都差不多,你干脆喜欢沈二算了。”
章诗虞瞪了过去:“那怎么一样!所以沈靳知你到底帮不帮我?”
周彦说:“你可别害沈二,他有喜欢的人了。”
沈靳知不反驳:“诗虞,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让她误会。”
他已经有过一次后悔,不想再有第二次。
章诗虞哭丧着脸说:“我出此下策,那还不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他要去相亲了。”
周彦在旁不嫌事大:“相亲了也不一定处得来啊,急什么?”
章诗虞骂骂咧咧,说起那相亲对象之前说了些择偶要求,她暗恋的人全都符合,所以两边父母都在撮合。
章诗虞说,沈靳知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帮帮我吧。
沈靳知见她着急,玩笑道:“十年没见的交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