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过来的时候,凶相便削弱许多。
神君开口:刚过子时,再睡会儿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语气中竟隐带诱哄之意,楚栖愣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然后听话地抱住了他的腰,黑色的脑袋埋在神君胸前,重新闭上了眼睛。
再睡会儿吧。
很小的时候,同样破败的山洞里,他窝在阿娘胸前,半夜被野狼的叫声吓醒,也曾听过这样的话。
萧妃是因为西北大旱而被丢弃的,邺阳城曾经刮起了一股除妖热,百姓们奉上万民请愿书,措辞激昂,言指妖妃祸国,所以才导致西北今年颗粒无收,怨声载道。
国师算出那妖妃乃千年之前为祸南唐的狐狸精转世,说的有鼻子有眼。于是那妖妃便被赶出了宫,她抱着被自己牵连的孩子,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不得已拖着病躯躲进深山,与虎狼为邻,教刚满五岁的孩子与野兽夺食。
还差了点儿什么。
楚栖抓起神君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操纵着摸了摸。
这样才对。
他心满意足地捉着那只手模仿阿娘摸着自己的头,直到手酸了才轻轻把他放在头上,为了防止掉下去,老老实实没有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楚栖都快睡着了,忽闻他唤:小七?
这声音可真好听,楚栖保持着埋首于他胸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嘴角微弯。
长久的寂静之后,那只手忽然有知觉一般动起来,然后顺着他的脑袋,试探地往旁边挪去。
大约吃力,挪的很慢。
楚栖睁开眼睛,笑意消失。
手掉了下去,神君无声地活动了一下手腕,于体内搜刮所剩无几的灵力,指尖掐诀。他要一击必中,先制住楚栖离开这里,待回到神殿,再好生调息。
千思万想只做一瞬,他抬起的手指忽然一顿,体内那可怜兮兮的灵力再次被打散。
窝在他胸前的东西明明看上去乖极了,可下手却又快又狠,对着他正胸拍进去一道灵符。神君掐诀的手指重新跌落,那点好不容易恢复的知觉也又消失了。
楚栖姿势未变,小小声给他讲故事:小时候,我很怕狼,遇到就会躺下来装死,希望它能乖乖走掉,彼此相安无事。
可它总要过来吓我,我实在很害怕,没有办法,就只能把它杀掉。
司方易:
你要乖一点啊。楚栖闷闷道: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你一直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他一本正经,司方易神色却越发薄凉。
困兽犹斗,你趁人之危,便该清楚我不会坐以待毙。
不是趁人之危。楚栖不悦地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想要你很久了,这是得偿所愿。
你趁我重伤,暗中偷袭,将我拖至此处,还他抿唇,厉声道:还敢说自己不是趁人之危?
我没有杀你。
你这般辱我,倒不如杀我。
楚栖微微张大眼睛,半晌道:我是因为喜欢你。那日我追你,追了那么远,摔得好疼,还流了好多血,你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好不容易,终于把你弄到手了,你不说夸夸我,还要冤枉我,说我欺辱你?
司方易这次是真的被他气笑了,眼中讽意刺骨: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我不甘不愿被你禁锢于此,与你同处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是煎熬。你还为此沾沾自喜,认为我该夸你?
你听清楚。他正言厉色,威严无比:你放了我,此事就此了结,否则待我脱身,必取你性命。
楚栖懵懵懂懂:我不杀你,你却要杀我?
你大逆不道,渎神一条,就足以死上百次。
他眼眸森幽含怒,长处高位,早已习惯被人尊崇敬畏,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暗藏威胁恐吓,正常情况下,足以让人噤声伏地,瑟瑟发抖。
正常情况下。
楚栖心中微微一凉。
但紧随而来的,却是一股直冲脑门的恶气,他凭本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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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为什么要放?!楚栖牙口张开,往前一扑,狠狠咬在了他肩颈交界的皮肤上。
神君:!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天不怕地不怕。
司方易动弹不得,生生受了这一口。那牙齿咬的极深,几乎要将他的肩头的皮肉撕扯下来,离开之时,血液在齿痕间弥漫。
楚栖
楚栖不理会他,他咬罢也算泄了火气,瞧见那玉色肩头被血迹污染,又认认真真将那伤处的血迹舐去。
司方易嫌恶偏头,一只手却忽然探上他的脑袋,头顶发冠被摘,长发披散而下,不及他做出反应,左肩便被重重一推。
神君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白衣乌发在地面铺开,楚栖欺身而上,掌心托着那白玉羽冠,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神君脸色大变。
不就是死么。掌心羽冠被高高抛起,纯色玉带在空中簌簌抖动,落地之后被羽冠连着,笨拙滚了半圈儿,染了泥泞。
神君身上死,做鬼也不亏。
搭配着山中的哨子风,洞外打起了雷。
山上湿冷,有些地方仍有积雪未化,那洁白的一片雪域,哒哒滴起了雨,雨点子湿漉漉的,有的大些,有的小些,有的轻些,有的重些,发出细而密的声音。
那些重的,就在雪上留下了痕迹。
山里的动物纷纷躲避,树木却无处可躲,翠绿的叶子在雨滴之下哆哆嗦嗦地颤着,一旦遇到那些大雨点子,还会受不住地被压弯了,直到那要命的雨珠儿顺着叶尖滑下去,才勉强恢复如常。
神殿司方居住的地方是有人间四季的,但许是主人不在,那雪便褪得晚了些,洁白雪域中,竟还残留着两只红色梅花苞。
春夜雨许是有灵,觉得那梅苞开的可爱,于是便极尽欺凌,噼里啪啦冲着去了,可梅有秉性,越是雨打,便越是刚烈。
后院的屋檐仍有冰柱残留,这里的寒意与雪一般走的极慢,本来好好在檐下挂着,清冷干净,剔透的跟主人一般,此刻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被迫开始融化,起初雨小,只是滴答滴答,后来雨大了,那水便如箭,激流而出,直至乌有。
这场雨从丑时一直下到卯时,山洞灯罩里的烛火燃得很稳,一只飞蛾不知如何跑了进去,在里头扑腾不休,直至筋疲力尽,无处可逃,嗤地焚为灰烬。
司方易缓缓收回了视线,他眼角淡红,手指虚虚动了动,连握紧都无法做到。
方才雨停,楚栖又朝他补了两道灵符。
这会儿,他们青丝纠缠,楚栖枕着他的手臂,睡的没心没肺。
高高在上的司方神君被迫躺在山洞地面上,还是和一个脏兮兮的小色鬼一起,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出去,只怕神界要笑掉大牙。
楚栖绝不能活。
神君平复呼吸,眼中杀机敛至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