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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片谩骂中不知是谁提起了当年那场席卷京城的传言,神明的事被翻出来了。

祝久辞瞬间惊惶。

那日诡异红雨神明降世,也是他梁昭歌吧!

原来真是妖孽作怪!

呸!哪有什么神明,当真辱没了这二字!这片土地上,谁能比天子圣明!

他梁某人莫不是要踩到圣上头顶去!

祝久辞脸上血色褪尽,当年呕心沥血捧上神坛的努力,如今全部成了欺君的罪证。

他祝久辞北虢国大将军之子,罔顾天道,散播谣言,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欺瞒无辜,徒手捧神,妄压天子威严!

无论如何说不清了,大司乐一事他还有十足的理由,总归明黄的圣旨仍供在前堂几案,纵使百官再不平,梁昭歌是大司乐的身份无人能撼动。

可如今,造神一事被人翻出来,白纸黑字明晃晃地呈于天下人眼中,确凿的事实让他哑口无言,他本以为瞒天过海,却不知自己的把柄早被人抓在手中,趁着他一有颓势,分毫不怜惜地全部播撒出来,让他坠入无底地狱,万劫不复。

事实就是如此啊,他为了捧梁昭歌而欺瞒了全京城的百姓,欺瞒了朝堂百官,欺瞒了圣明天子!他日夜仰观星辰,抄了上万份传条薄卷,一张张散播在京城四方角落,他翻进百姓的小院,把白纸藏在灶头下,他顺着大树跳进醉仙楼的后院,将传言散尽侍从的院落,他将信纸缠在桃花枝头,他跑去清水河畔挖开一方重石

众人伸长手臂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张张熟悉的面容这时却显得陌生,血盆大口,厌恶的眼神,祝久辞看着他们茫然无措。

矛头转而指向梁昭歌,骂他妖孽,骂他不知廉耻。

祝久辞去阻,却杯水车薪。

他以为自己改变了一切,以为给了梁昭歌光荣万丈的身份一切就不一样了,原来什么都没改变,他比往日还要渺小。面对众人龌龊,他甚至没有当年小公爷的勇气站出来说一句

他是我良人

人群之外忽然一阵骚动,祝久辞回神看过去,曲惊鸿小将军不知何时赶来,竟然推阻着人群要冲进来。

祝久辞骤然吓出一身冷汗,他忘了,当年造神时还牵扯了他最重要的朋友们!北虢国唯一的少年将军、礼部尚书的儿子、北虢国首富的夏公子

此事若出,牵连的是整个京城上圈的世家!

走开!祝久辞大吼!

他只能冲着曲惊鸿的方向如此晦涩不明地大叫,他不能让旁人发现他的朋友,他还要护着他们!

众人被他不敬的言语激怒,呸!原来我尊重了十几年的小公爷不过是这副德行!

可怜国公爷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怎么养出这样一个没有教养的儿子!

人群再一次猛烈地冲上来,祝久辞不得不退回去,脚下的空地越来越小,冷风一吹,额头冰凉。

忽然柔软的帕子擦过鬓角,凉意被瞬间抹去,祝久辞抬眼,梁昭歌拿着帕子擦他薄汗。

祝久辞眼泪涌出来:昭歌

梁昭歌的指尖轻拂过他眼尾,小久不哭,拭汗的帕子可不能擦眼泪。

帕子晃过眼前,一方雪白,桃花绽放。

是昨夜灯火下的针线。

祝久辞按住他的手,将帕子拿下来,小心将桃花藏进手心,感受到细密的针脚。

不是说把绣花的帕子给拭汗小厮么?祝久辞问他。

周遭人声鼎沸,梁昭歌的声音却清晰传来:没舍得给,还是我替小公爷拭汗吧。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祝久辞疑惑看过去,泪眼朦胧有些看不清前路,只觉面前百官让出一道极宽的道路,一抹明黄渐渐离近。

祝久辞急忙擦去泪水,抬眼,龙涎香萦绕,梅逊雪站在面前看着他,身后国公爷垂首站立。

诸爱卿迟迟不去,原是围了两个小孩在此。

百官霎时吓得跪地,背脊抖如筛糠。

梅逊雪转身面朝百官道:梁司乐为朕钦赐,当年神诏朕亦知晓。

简单一句话让百官顿时面无血色,灵隐寺前针落可闻。

祝久辞呆愣站于原地,梁昭歌在一旁拱手揖礼。

大太监尖声道:都散了吧!

众臣退去,高台寂静。

国公爷瞪祝久辞一眼,跟着圣上离开,曲惊鸿跑上前,面容焦急。

没事了,小公爷。他们这样说。

娘亲这样说,曲惊鸿这样说,梁昭歌也这样说。

祝久辞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倒进榻铺,噩梦袭扰。

第116章 噩梦

小公爷, 小公爷

绵软的嗓音这般唤他,一声声缠紧身子,顺着耳廓钻进去, 挠得人心尖发痒。

祝久辞睁眼, 上空绫罗软帐垂落,有些陌生却说不出哪里不同, 再看一眼又分外熟悉,好似年复一年睡在这里,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下颌感到一阵痒意, 抬手拭去, 痒意又来, 侧眸看过去,梁昭歌支着下巴看他, 左手捏着一叶纤草骚他皮肤。

醒啦?梁昭歌衣衫清凉, 露出大片肌肤, 白皙脖颈上一道刺目的青紫勒痕, 祝久辞大惊坐起。

小公爷怎么了?梁昭歌探过身子,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手腕支在床沿, 瘦削地几乎折断。

没祝久辞冷静下来, 又入梦了, 比上次还清晰。抬头看床榻流苏, 怪不知有些陌生, 原来是在东苑。

小公爷没什么话要对我说?梁昭歌仍歪着头看他, 领口衣襟因为这一动作有些皱起,空荡荡地露出里面大片春光。

祝久辞欲抬手替他整理衣衫,手抬到一半又放下, 面前的人脆弱如冰湖中央一弯芦苇,一碰便折断了。他不敢触他,绸缎下指尖捏紧衾被。

说什么?他迟疑问。

梁昭歌盯着他,狭长的眸子从他眉眼扫到唇角,又折回来紧紧盯着他眼睛看。

小公爷不说,我倒是有些话要问。梁昭歌看着他笑,嘴角似是努力扯起来,颇有些荒诞不经的意味。

窗外突然起了大风,木窗啪一声吹开撞在墙壁上,巨大一声响。

梁昭歌起身,拖着虚弱的步子去关窗,祝久辞蹙眉唤住他:昭歌

梁昭歌转身,嗯?

当心凉风。祝久辞迟疑道。

梁昭歌不在意,走到窗边,大风吹起他衣袖鼓鼓作响,墨发飞舞,缭绕攀缠,纤弱指尖抓住窗棂,几乎用了全身力气啪!窗户阖上了。骤风顿歇,墨发落回身后。

祝久辞慌忙下地,赤脚踩到冰凉的地面时才反应过来,他忘了这里不是软毯铺就的西苑。

转回身去寻鞋袜,手腕突然被人拽住,一股力气拉着他往旁边倒下,整个人摔在榻上。梁昭歌欺身压下,墨发从他肩头滑落,掉在祝久辞脸上,带着方才大风过境的冰凉。

梁昭歌面容苍白,瘦削的下颌骨分明,眼眸凹陷,显得眼睛愈发大了。颈上的勒痕仍是明显,似乎白绫还在勒着他脖颈。他嗓音沙哑道:小公爷为何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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