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谢知恩
长安秋风早,又是一年霜落时。
她当了皇帝之后心情好了许多。萧寂在时的苛政与连年征战留下的弊病被接连匡正,四海休养生息,九州减免杂税,大梁的人口也逐年增加。
当年在公主府豢养门客时,她不光教习他们六艺,也教他们策对时政、天文历法、刑律用兵。后来名为遣散他们,其实是将他们下放州县,熟习政务,募集义兵。
登基那日。她独步走向百尺高台,受天地礼拜。
脚下是泱泱臣子,都称她为万岁。从前她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只是那时她还以为自己爱着萧寂,而他们终将并肩而立。后来她发现,萧寂要的不是与她并肩而立,而是要她跪伏在脚下,只是跪得比别人高些、体面些。
他不想给的东西,她只好自己拿。
萧婵在登基大典上只叹过一回气,是因为在人群中没找到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谢玄遇。
自从某夜在假山边,她假意与萧寂做了一回,把他气走之后,就再没见过他。审讯那次,他原本是主审官。只是萧寂来后,他就消失了。她也下旨寻过,得来的消息是谢大人留了辞官书信,大约是不满于新朝,自己退隐了。
她不相信。但仔细想想,也似乎确是如此。
谢玄遇从前和她上床时,很少拥抱亲吻她,也极其沉默寡言。或许,他还是耻于与她有过这样一段私情。
她始终没有搞懂这个人。
长安秋风叶落时,萧婵巡幸江左,再次见到了改名换姓的状元郎。他改换成了道士装扮,在道观的后园里闲云野鹤地焚香弹琴。看起来过得竟然不错。
她在后花园里远远望见他时就遣散了众人,独自踱步过去。
他弹的是前朝皇帝的《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她站在菊丛里听完了一曲。心中暗自感叹,论风姿仪表,谢玄遇世无其二。
只是不知道他不能忘的佳人究竟是哪个,她陷入沉思。
他弹罢整弦,抬头看见了萧婵。她来不及整理衣冠,只好朝他尽量端庄地笑了笑。在谢玄遇面前不知狼狈了多少回,脸面却还是不能不要。
他起身站立,整理衣冠,在亭子里遥遥朝她行了大礼,转身就要离开。
萧婵现在有些理解萧寂的心情了。这一刻她只想着要留住他。
“谢卿!”道观外不远就是朝臣,她不能太随心所欲。
他居然真停了步,只是没有回头。“陛下。”
他顿了顿:“臣是一介布衣,不应当惊扰圣驾。”
萧婵会意,原来这是要她赐官的意思?呵,装清高。
“孤甫登帝位,于朝政事务多有疏漏。今日来江左求贤,想请谢卿出山辅佐。”
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声音却不由自主撒起娇来。谢玄遇的背影让她想起很多画面,一年不见,他身材比之前更好。从前只是清秀颀长,如今又有几分成熟稳重的样子。
不知道睡起来怎么样。她这样想着,就叁两步蹭了过去。
“谢卿。”她压低了声音,伸手碰了碰他腰间的玉佩,又收回了手。她看见他睫毛闪动,心里得意。
“孤如今在宫中四顾无援,想要谢卿回去,制衡旧臣。”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谢玄遇面前,她总像个想讨甜头的小孩子,坑蒙拐骗,撒娇耍赖,恨不得都用上。
“谢卿。”她又唤了一声。
谢玄遇终于开口:“陛下。臣如今已改名换姓,入道门清修,不能再在朝中任职。”
她抓错重点,抬眼惊讶状:“如今叫什么?”问得急,没注意脚下有个石子,险些绊倒。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腰。她向前一扑,手撑在他胸前。两人气息都一时紊乱,只因这身体都太过熟悉。
他眉头微皱,只因方才她一俯身,被他看见了藏在胸口上缘几道深深浅浅的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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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就是如此招纳朝臣的么?”他语气突然有些严厉,说完又转过头去,像在懊悔说了这话。
她根本不知道他刚刚看见了什么,厚着脸皮一笑,还拽着他衣领不放,快要把他的道袍扯散:“不是,孤唯独对谢卿这样。”
他耳根发红,却没有推开她:“陛下,不要胡闹。”
她隐约觉得有戏,更加放肆地往他身上贴:“如此说来,谢卿是答应回宫了?入了道也无妨,可供职太仆寺,或是钦天监。孤会时时去看谢卿。”
他怕她站不稳,手虚拢着,仍旧放在她腰间。眼睫垂下,与从前一样,带着说不清的悲悯看着她,极近又极远。
“恕臣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