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施娢真是梨园戏子,那他这话是天大的赏赐,御亲王早年便随军出征,回京之后亦是严于律己,身边不说婢女,连女人都没有,如果施娢成了他房中仅有的一个年轻婢女,代表的意思谁都知道,恐怕是新进门的王妃面上都得避让三分。
可施娢不是,她出宫养身子,不代表不回去,覃叔微抬袖子擦脸边的汗,不明白施娢是哪得了这王爷心思,上次赵骥就已经派人来传话说没他允许施娢只能练戏不能见外客。
覃叔本来就是老实人,汗冒了一茬又一茬,低头道:“小人身份卑微,不能让含儿过上好日子,含儿今年十六,若两年后王爷还愿领她入府,那小人就同意王爷和含儿的事。”
但赵骥手敲着桌子,脸色淡淡,摆足了御亲王的谱,明显似乎不打算听一个戏子的话。
在他心里这种都是卖女儿的,不答应只是没谈足条件。
屋外几声委屈的娇泣打断屋中安静,赵骥皱眉,他平日就不爱施娢在外人面前露面,更不喜别人瞧见施娢泣泪的娇弱样,怕自己没防住,别人动了心思把这娇娇女哄了去。
“覃班主爱女心切,本王没打算为难,”他起身扶了一下覃叔,“但有的事,覃班主还是自己掂量掂量。”
他扶起覃叔后便大步往外走,看到施娢站在窗子边捏着帕子小声啜泣,嫩容微红。
赵骥上前搂过她,头疼道:“你这祖宗,别人如果偷听本王谈话,头都要被砍掉三四次,你数数自己有几个脑袋掉?”
她扭过头,抽泣抹泪道:“干爹对妾最好,王爷逼他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不起干爹,也看不起妾?”
“本王不说总行了?我们回去,”赵骥想了一晚上才过来,也没想到她会哭,只得叹道,“外人面前哭成这样不像话,侍卫就不该让你留在这里,眼睛都要肿了。”
侍卫默不作声,能跟在御亲王身边的近侍,武功和眼力自不用说,王爷和这姑娘闹了矛盾,半个晚上就能解决,但他们要是伤着王爷心肝儿,那就是领罚多少棍的事。
施娢没想过赵骥真的会起纳她的心思,听到这些话时心跳便加快起来,回去的路上忍不住一直哭,赵骥怎么哄都哄不住。
若她是喜极而泣,赵骥自然是高兴,但她这样子明显是被吓到了。
不算宽敞的马车被她哭出了热意,她身上的单薄衣物都快湿透了,依偎在赵骥怀中,人却是哭得颤抖。
赵骥手里拿着帕子,轻轻给她拭汗,道:“平日总说想要王爷,王爷给你个机会,你又哭成这样?”
“妾随王爷,是妾自己的意思,可妾是什么身份?王爷不惧别人非议,妾还想要王爷好好的,王爷何必去逼迫干爹?”她抽噎,“妾不想给干爹惹麻烦。”
“难道为了不给干爹惹麻烦就能不听本王的话?本王又不在乎,”赵骥手环着她肩膀,低头看着她眼睛,“现在都哭成了兔子眼,要再哭下去,明天都见不了人。”
“不见便不见,”她偏过头轻泣,“反正王爷只是要个婢女,又不是要覃含。”
她这模样着实是蛮横,即便是施娢自己都察觉到自己颇为不讲理,可她又不是真的覃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她脸上的一半红,都是羞出来的,只希望娇纵到他烦了她。
“旁的事你可以不听王爷的,但这一件事,你就算不答应也不行,”赵骥手轻摸她的头,对她完全没有法子,无奈叹道,“还是说,你想要惹本王生气?”
施娢心咯噔响,却是不敢真的触怒她,连哭泣的声音都慢慢小了起来。
她是皇帝的女人,不可能真的去做赵骥的婢女,倘若施家发现了告诉她爷爷,他该被她气得半死。
赵骥笑了出来,道:“你仗着本王宠爱越发娇气,怎么本王只说你一句你就又把脾气给憋回去?本王给你干爹两个月的时间考虑总行了吧?你要是想去看他,提前同本王说一声就行了。”
施娢含泪瞪他一眼。
他又笑了声,手慢慢放下来,摸着施娢平坦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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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这肚子先别争气,有了也是不能要的,突厥那边来人不安全,等再过一阵。”
施娢顿了许久。
从赵骥说过那句话后,施娢回去的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她素来是听话的,赵骥也只以为他是太过突然没和她商量,所以她才会被吓哭。
他体贴她,从马车上一路抱她回院子。
施娢从小就被告知自己要成为皇帝的女人,对赵骥所提,想的只是不可能三个字。
施家不会让她屈居任何人之下,不止是为了她,更是为了施家以后。
夏末近秋时,屋外温度仍是炎热,比起纳她一事,突厥公主进京在京城传得更开。
赵骥没让施娢在熟人面前露过面,几乎可以说没有人知道她,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他要纳她。
但这突厥来的这位和亲公主,却是在拜见太后时,称自己钦慕御亲王,和御亲王在互相不知身份时,有过定情之约。
施娢听到的时候正在绣衣服,她愣了愣,心想以赵骥莽性子,还能和别人定情?难道不该是抓回去直接脱了衣服丢榻上?
第24章有孕
施娢和赵骥这么久,对他这人的性子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是大概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事。
定情二字,实在是有一些匪夷所思。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脸倏地一红,手上的针都刺入了指腹,疼得她又红了眼眶,旁边嬷嬷连忙问怎么了。
施娢轻轻含着自己的细白手指,摇摇头回嬷嬷一句她没事,只是细针刺到了手。
天有些凉了,她在帮赵骥做衣服。
赵骥在别人面前沉肃有威严,如果施娢不是天天被他逗弄,听他说起那些污言秽语,他还不准他逃,或许她也会觉得他可能是以情来许诺人的男子。
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那种话,当是有些凭据的,但她实在不大相信赵骥在和一个女人定情后,还能把人留在那边远地区。
罗汉床上的小几摆着糕点,都已经凉了,嬷嬷坐在左手边和她一起纳着鞋垫,唉声叹气道:“覃姑娘懂事,从不给王爷添乱,老奴也喜欢你这性子,只是王爷若娶了旁人,府内恐怕是没现在安宁。”
施娢轻抿唇,拿帕子给自己包了包手指,道:“我从不求名分。”
嬷嬷皱眉说:“这哪成?女子身子若是给了男子,那最要紧的就是名分,王爷这么宠姑娘,只要姑娘多撒撒娇,王爷什么都会给的。”
施娢低头说:“王爷人很好,若是让别人知道他纳了我这样的女子,对他名声有损,我不想让他为难,即便王爷愿意,我也是不要的。”
况且于她而言,这也不是给不给的问题,施娢知道自己在赵骥身边呆不久,只是各种情绪混在一起,让她侥幸想着反正已经呆了这么久,再呆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现在却觉得大抵是没这个机会,无论他现在有多宠爱她,如果他真要把覃含这个名字记入家谱,以后东窗事发,一切都像个笑话,他恐怕会忍不住扇她两巴掌。
施娢在家中这么多年,从小到大还没挨过打,就连挨过的罚也不过是罚抄课业,想着赵骥当初踹刺客的劲力,便觉半条命都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