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唱得好!”
管你监场警长、达官贵族抑或是文人骚客。这里身份地位没什么必要,分明只有欲望满身丑陋又肮脏的男人。手指间大片的烟雾缭绕,满口酒味,他们贪婪的脸模糊成团。
光怪陆离,醉生梦死。
这便是入夜的歌舞厅。
“阿音!”
胳膊又被拧,沈音之回过神来。眼睛渐渐适应不开灯的包厢,这下看清阴影里的男人。
他坐着。
那种非常漂亮、松散得恰到好处的坐姿。
一身笔挺的西装几乎隐没,白衬衫严严实实扣到顶。两条修长的腿漫不经心交叠,手上戴着黑手套,便只露出一小截冷白的手腕而已。
打扮整洁,很有衣冠禽兽的派头。
她歪着脑袋打量他,他微微侧头望去楼下。
在那片迷离破碎的梦幻光照中,张张面庞涌动着色(欲。他们吞云吐雾,他冷静自持;他们哈哈大笑,他面无表情,双方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静。
黑色漫了他一身,只有侧脸半明半灭。
垂眸望着众生沉沦挣扎诸多丑态,有种高高在上、置身事外的冷漠。
多像神佛,灭绝七情六欲看魔鬼狂欢。
“阿音,还不打招呼??”红姨咬牙催促。
沈音之盯住圆桌上一盘盘的点心,十足敷衍地喊了声:“沈先生好,晚上好。”
她声音脆嫩,拖腔拖调的孩子气浓浓。
红姨唯恐大肥鱼扫兴,赶紧开口解释:“这丫头小时候家里穷,高烧四十度伤了脑子。有时候傻里傻气,有时候又机灵。不过天底下数她没坏心眼,说什么是什么。”
“假如冒犯到沈先生,您千万别动气。只管告诉红儿我,回头好好再教她两年规矩就是。”
红颜衰败的老女一脸谄媚。对面的年轻先生摩挲着指尖,缓缓抬起锋利的眉眼,朝心不在焉的小丫头笑了笑:“你好,阿音。”
“晚上好。”
不紧不慢,云淡风轻。
他的声音几乎温柔地令人颤栗。
大人物的温柔慈悲是门高深功夫,红姨望了望那双沾过无数血腥的手,不禁打个哆嗦。接着便硬住头皮笑,哎呀哎呀地称赞沈先生果然菩萨心肠,难怪整个上海滩为之收服。
他听了仍是笑笑,不说话。
但那双眼冰冷死寂犹如一口深井包罗万象,什么阴谋诡计妖魔鬼怪都有,独独没有笑意。
沈音之看了很多遍,看得清楚分明。
的确没有。
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