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这药的效力,不多时,陈兰桡觉着精神好了些,甚至都有了几分力气,当下便从师神光怀中离开,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燕归呢?”
师神光对上她的眼神,他从未见过陈兰桡用这种眼神看他,就算是在那个被她误伤的夜晚都不曾,此刻她的眼神之中,隐约带着几分敌意。
师神光心中几分沉重,索性道:“好,如果我说他已经死了,你会如何待我?杀了我替他报仇么?”
陈兰桡惨然一笑,摇头:“报仇?拿下章国,已经是替他报了仇了……何况,若说杀了你替他报仇,倒不如……毕竟我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很该是我陪他而死才对。”
“住口!”师神光忍无可忍,“你知道什么!这跟你又有何干,你哪里对不住他?分明是他亏欠你在先……一直亏你到此刻!”
陈兰桡幽幽道:“神光哥哥,你说的莫非是当初在庆城我救过他的事么?”
师神光略怔,然后说:“你已知道了?他同你说了?”
“是我自己猜透的。”陈兰桡垂着头,她是后知后觉,才慢慢地悟透了,当初她所救的那个不辞而别的人,是燕归,但是这明白倒还不如不明白的好,因着这份明白,让她的心更难过了。
师神光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你从无亏欠他什么。”
陈兰桡道:“不是这样算计的。”师神光拧眉,他有些不懂。陈兰桡道:“若我喜欢他,就做什么都是好的,没有他亏欠我我亏欠他之说,我只恨我明白的太慢了。”
师神光哑然,心中的阴影更浓重起来:“兰桡,你……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陈兰桡抬头:“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师神光张了张口,却道:“我同他之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如今我好端端的,他自然……”
师神光并未说下去,陈兰桡心中一痛,仿佛被人狠狠击了一拳,胸口血气翻涌不已,师神光一眼看到,急上前来,出手如电点她胸口几处穴道,又一掌贴在她后背上替她推血运气。
陈兰桡缓了口气,脸色却如雪一般,嘴角一挑,竟淡淡笑了笑,道:“若真如此,我倒是全不用回头了。”
师神光咬牙:“你欠他什么?陈国归他所有,你也嫁了他,又生了公主,又替他料理大魏这一大摊子事,若不是你在里头动手,此刻魏国已然改姓,或许天下亦大乱了……你做的还不够么?还想为他赔上一条命?”
陈兰桡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原本也不想的,我甚至一度觉得我是讨厌他的……可近来不知为何,每次想到他,总觉得心里隐隐作痛,我才明白原来我并不讨厌他,而是喜欢他,唉,我真是愚蠢透顶……”
师神光凝视着她,七窍玲珑之人,却不知要说什么了,定了定神,才说:“兰桡,不要去想他,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已为他做了太多,不能陪你偕老,是他的命,可是……你还有我。”
陈兰桡愣住,不解。师神光道:“如今大魏暗潮汹涌,一有不慎,如今的安定局面便又成乱局,但是有我在……只要你说一声,我们很快便可以让大魏成为大陈,不仅一雪当初城破之辱,将来太子殿下登基,思奴便是皇太子……这天下……”
陈兰桡听到这里,便轻笑出声。师神光见她反应有异,便道:“兰桡……”
陈兰桡道:“神光哥哥,我以前敬你为天人,但……为何你竟总执着天下姓陈还是姓魏,但对我而言,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只要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在乎这一家之争?你若在此刻贸然行事,势必又有一场腥风血雨……这岂是我愿意看到的?”
师神光深锁双眉:“难道你甘心……”
“我只是信,强者为王,民心所向,”陈兰桡咳嗽了声,“若有朝一日大魏的皇帝不堪胜任,作出昏庸无德的举止,让民不聊生,我相信自会有能者取而代之,但我不能苟同的是野心家为一己私利而行事,擅自搅乱时局,逆天而为。”
师神光眯起眼睛:“你竟说我……是逆天而为,可若是有我辅佐,这天下姓陈之时,会比此刻更加强盛,也未可知!”
陈兰桡咳嗽着笑说:“好啊,那么你为何不试一试,在这天下姓陈之前,施展你的不世才能,看能不能平定此刻大魏底下的暗涌,让天下比此刻更加强盛安稳?若你真的做到了,再行你心中的抱负,如何?”
师神光拧眉:“你!我怎能为仇人效命!”
陈 兰桡道:“你是为天下人效命,我是让你将这天下当成你的试金石,来试一试师神光到底有多大的才能,神光哥哥,莫非你不敢?所谓的姓氏之争,不过是你搪塞的 借口?若是你用阴谋法子夺了天下,却治理不好天下,这史书之上,你将如何留名?是治世之能臣,或者乱世之jian雄?”
师神光霍然起身,后退一步,眼神之中光芒闪烁,他的心境也随之动荡起来,以前的执着信仰,第一次起了动摇,而陈兰桡的话,就好像打破了他原本固守的那个境界,在他眼前,撕开了另一个可能,而且他隐隐看到,这个可能,在表面的极度荒谬之下,或许,又可能是对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
外间有轻微的脚步声响,伴随着孩童的呢喃声,有人道:“思归不怕,一定是又做了噩梦了……马上带你去见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