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城外,有少女从焦土中拔出重剑。
重剑剑身上尚有雷光缠绕,她来不及去处理这雷光,便急急回头去看身后。
那几乎与她同时迎来了雷劫的少年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再看到她见他无恙后,慢慢放松的眼神,冲她微微一笑。
曾经的南陵城没有破,此刻立于历史旧影中的他们,也守住了这座城、这些百姓,一直等到五派三道的驰援前来。
老头残魂沙哑的声音响起:“小子,恭喜你元婴,也恭喜你那个便宜徒儿伏天下。”
程洛岑没有应声,他直觉老头残魂还有话要说,而这期间,他不应该打断。
“虽然是历史旧影……但我也还是想去看一眼。”老头残魂慢慢道:“有个人,和你拿着一样的将阑剑。”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完又倏然道:“算了,还是算了,不看也罢,我们在这里几天了来着,这破秘境该结束了吧?妖丹掏了多少个了?那边散修身上的灵宝要不要也搜一搜?说不定能带出去……”
他絮絮叨叨转移话题,声音越来越大,简直就像是在欲盖弥彰。
程洛岑哂笑一声,径直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老头残魂一顿:“你、你去那边干嘛?那边没有什么灵宝可搜,我跟你说,那个紫衣服的,刚死的那个,他身上有好东西,那老狗最会从各个秘境里搜东西出来了,身上光是天极灵宝都有三四个!”
“是啊,天极灵宝也没能保住他的命,毕竟刚才兽潮的时候,他全都用于保护凡人了。”程洛岑声音淡淡。
“……啊,是、是吗?我倒是没注意。”老头残魂有些结巴:“但、但你为什么要来这边,这边什么都没有,啥好处也捞不到……”
程洛岑倏然停下了脚步,老头残魂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闭了嘴。
少年沉默片刻,蹲下身,为那握着将阑剑的人轻轻合上了双眼。
可他松开手后,那双眼竟然又重新睁开了。
老头残魂深觉丢人,忍不住道:“好他妈不争气……”
却见程洛岑重新伸出手去,再度为那人合上眼,再轻声道:“南陵城守住了,凡人也没死绝。”
顿了顿,他又道:“你自己肉身虽亡,但尚有一缕游魂在世间不灭,所以,安息吧。”
再松开手时,那双眼竟然真的就这样合上了。
程洛岑再为那人整理零乱狼狈衣冠,用了除尘术,最后俯身将那肉身抱起。
老头残魂大惊:“你、你干嘛――你抱着老夫的身体要去哪里!”
他的声音在程洛岑踏前两步后,戛然而止。
却见少年一脚沉沉踏下,本就千疮百孔的地表于是裂开一些,一侧的云卓似是明白了什么,解下身上的剑,再飞快挖开了一个坑。
程洛岑将怀中的尸身放入那土坑之中。
八百三十六名散修,幸存三百一十八名。
程洛岑便挖了五百一十八个墓。
“不过是历史旧影,你这样做,又意义何在。”老头残魂看他仔细为那墓穴上盖土,再埋头修出一个像样的形状来,到底沉沉哑声道。
“做事一定要有意义吗?”程洛岑终于盖好最后一g土,再起身:“我想要这样做,便这样做了,仅此而已。一定要说的话……我只求问心无愧。”
风的味道开始变得温热,三十天的秘境终于到了最后一刻。
下一瞬,所有在历史投影中依然幸存的弟子,全部被某种力量牵引,再回过神,已经回到了九宫书院。
第123章“但我总要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九宫书院的医修们早已全部待命,此外,无数夫子已经展开了周密的结界,将九重书楼隔绝出去,再将碧潭旁的这一处空旷之地重重包围,神色更是多有慎重和严肃。
往昔这秘境之中出来的弟子们常有形容极惨烈的,甚至有过弟子陷入某种幻觉错乱之中,出了秘境后,依然难辨现实与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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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周围人展开无差别攻击。
夫子们抚着胡须,心情到底有些不平静,他们不想去看那可能会出现的惨状,却也比谁都希望,这些弟子能从这一次的历史旧影秘境之中,得到真正足够的磨炼,并在修行的路上,再向前多走几步。
这简单的一两步,在某些时候,便往往是奠定修仙界与妖域大战胜局的关键。
三十日期限至。
碧潭中忽有殊色起,水面涟漪愈烈,便如那日入秘境之时一般,被硬生生地扯开成两半。
水面原本倒影着两侧湖光山色,九重书楼,然而风搅云涌,再一错眼,那碧潭竟然如同破碎镜面,每一片上都倒映出了不同的画面与色彩。
有雪峰皑皑上却有鲜红染地,有焦土血海,有长街横尸,更有无数身影挥剑鏖战其中。
赫然便是过去所有甲子之年的战场掠影。
下一瞬,空旷的广场之上,倏然出现了穿着不同色彩道服的许多身影。
按照往年的折损情况来推算,入秘境的三百余人最终大约只能有七成左右弟子归来,这其中大约还会有两成受伤,抑或道心受损,最终只能不甘心地成为各个教派的教习。
只有在其中大浪淘沙剩下的那一半人,才能真正成为支撑起修仙界下一代的希望,亦或者说,承载修仙界下一个甲子的支柱。
医修们分成了四人一组的小队,一应丹丸药品早就备齐,只等看到缺胳膊少腿的弟子,便以小队为单位,就地进行救治。
虞兮枝看着面前绿意盎然的土地,再看向身侧九重书楼,重重人影,花香鸟语,竟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的余光再扫到其他同门与别派弟子,只见果然其他人的脸上也是带着些恍惚。
有人慢慢松开手中的剑,再力竭般跌坐在地,低笑出声,也有人兀自握着剑,只怕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还有人早已是强弩之末,终于撑到此刻,撑无可撑,便如一块直硬的木板般向后倒去,再有医修小队抬着担架小跑而至,飞快将其抬走。
“虞寺哥哥,我们……撑下来了。”风晚行轻声道。
虞寺低头抖了抖剑上的血渍,还剑回鞘,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看了风晚行一眼,再从芥子袋里掏了一个斗笠出来,微微俯身,仔细带在了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