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卓家快要倒了,他可以堂堂正正底气十足地做一个拥有无上权力的帝王了。
“朕说了今日谁也不见,你在殿外吵吵嚷嚷,是将朕的口谕
当做耳旁风吗?”
李崇演出来便是不留情面的指责。
兰如玉微低下头,碎步行至他身后去,收敛了所有情绪。
卓闵君看着眼前这个人,眼前逐渐模糊,她心里憋着好多好多话要说,可是现在,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一句什么。
“陛下,卓家不会造反。”
她闭上眼,屈身跪了下去,两手交叠贴至额头,向下重重一拜,铃叮作响的金饰落到地面,那是一副低到尘埃里的姿态。
“陛下,卓家不会造反!”她又重复了一遍。
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说“你为什么忘了当初承诺过我的话”,只在复述一件事实。
她是卓家的女儿,她要为家族辩白,不是为她自己辩白。
“朕也希望如此,所以才让大理寺去查。”
“单凭惠妃哥哥一人之言,就将卓家满门关进大牢,几乎坐实了卓家造反的事实,如今真相尚未明朗,我们卓家人却要枉受冤屈,凭白背上这等天诛地灭的罪名,当年父亲平定内乱,还陛下一个海清河晏的大盛天下,卓家几代人命丧西北,热血洒满北境草原,到头来,陛下竟连这点信任也吝啬不予,传出去,岂不是叫那些忠心义胆之士寒心,叫天下人耻笑!”
“闭嘴!”李崇演怒吼一声,眼中已满是怒火。
他指着卓闵君低伏的头颅,因生气而扭曲的嘴脸让人生厌。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们卓家人是什么金贵的人?朕要肃清政治扫平内乱,连怀疑都不能怀疑吗?”
“汝阳王府功再高,业再大,能高过皇威,大过朕的皇权吗!”
卓闵君身形一震,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她慢慢抬头向上看去,竟觉得那张脸如此陌生。
又或者,她其实很熟悉。
“兰子衍说的话,是陛下想听到的话,做的事,是陛下想看到的事,对吗?”
卓闵君惨然一笑:“卓家权势滔天,功高震主,心生异念,密谋造反,被聪明的皇帝事先察觉将之扼杀在摇篮里阻挡一场动乱——这样的故事发展,才是最好的,对吗?”
“你在说什么?”李崇演退后一步,慌乱地指着她,好像怕她还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般,马上对旁边的人大吼,“快
!将皇后送回凤翔宫!”
接着便有人过来架住卓闵君双臂,连容卿也没有逃掉,李崇演面色难看,其间还夹杂着一丝名为心虚的神情:“卓家罪名未定之前,你和容卿还是不要出凤翔宫了,朕看在三十年夫妻情谊上,未曾将你也拿进大牢,已是仁至义尽,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三十年……”卓闵君被人狠狠抓着手臂,动也不能动,她双眼空洞,轻声呢喃着,然后抬眼去看李崇演,“那陛下又是从哪一年开始,就想着今日呢?”
李崇演面色一冷,无情地挥了挥手:“带走!”
然后转身入了内殿,再也不回头。
三十年……
三十年情谊啊,今日尽毁,不过旦夕之间。
第5章、皇后第五课。(捉虫)
阳春三月,正是一年好光景。
嫩芽破开重重封印,枝头新绿萌生朝气,莺飞草长,虫鸟和鸣,苑中清池波光粼粼,连最后一丝寒气也消融了。
却唯有凤翔宫笼罩在一片阴寒之下。
卓家终于定罪了。
鼎盛百年之族,煊赫一时的汝阳王府,倾塌败落,不过一月时间。
这一月里,大理寺彻查王府搜集一应证据,所有和王府有关的人皆被请入衙门问审,问审期间便有许多人死在狱中,奉命主掌此案的中书令徐亥一接手便使出雷霆手段,刑讯逼供无所不用其极。汝阳王府被翻了个底朝天,群臣坐山观虎,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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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缄默,偶有质疑徐亥有强按“莫须有”罪名之心的言官,却比卓家人还先见了阎王,血洒大殿。
众人一看便知,这并不是徐亥的意思,而是陛下的意思。
此后,再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
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
朝堂中人势力纵横交错,各个都爱揣测圣心,这些年卓家势大,虽满门功绩在身,清誉远扬,但就因为卓家之人太过正直,正所谓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在旁鞭策陛下励精图治的卓家人难免与陛下有摩擦,久而久之便成龃龉隔阂。卓永璋身死,陛下不想再有人辖制自己了,如今便是狡兔死走狗烹之际,天家的意思,做再多阻拦也无济于事,何况自己万一还会丧命呢?
卓家立于京中百十年,树敌无数,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卓家的笑话,即便是不相干的人,望着那绵延百年的无上荣光时,也会卑劣地想要看一看,看看这盛宠的消亡,看看这大族的落魄景象。
更何况,重权在握的卓启明想要拥兵造反并不是什么异想天开之事。卓启明袭承汝阳王位,曾任岐州刺史的他三年前回京后便被赐军巡都尉,掌握所有军畿要务,整个京城的安防都在他掌控之中,只要卓家人有异心,率兵逼宫不是难事,不管是防微杜渐还是及时止损,卓家的覆灭都有其因果在。
这是袖手旁观的人为今日之局做出的最好解释。
景仁二十二年三月初六,卓家以谋逆之名定罪,汝阳王卓启明及其妻子
儿女不日问斩,还在越州任剑南节度使的卓家三爷也被下令夺去官位押解回京。
尚被幽禁在凤翔宫的姑侄俩,在解除了一月的禁足之后,听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而前来凤翔宫宣旨的人,就是当今后宫盛宠至极的兰惠妃,兰如玉。
“汝阳王府谋逆一案,经大理寺、刑部查证,已成定局。卓氏一族恃恩生骄,恃宠而纵,结党营私,恋栈权位,欲行谋逆造反之事,朕绝无姑息……